第28章
过完节返校之后，汪雨算是踏上了毕业的前奏。说来他也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即将毕业的他，丝毫不急。旁人都忙着准备出国的、考研的，准备找工作的也都纷纷四处实习去了。而汪雨，仿佛毕业跟他没半点关系似的，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他仍旧照常在美术培训中心代课，剩下的时光，也不过是全身心投入到那份已经准备了大半年的毕业作品里，谈不上忙碌，也算不上清闲。
开春之后，天气开始有了点儿温度，四月一到，毕业班的学生们都纷纷穿上学士服，拍起了毕业照。汪雨穿上那身学士服时，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感慨。四年的时光就像一阵风，转眼就消逝了，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站在时间的尽头，回头看去，所有的过去都变得模糊不清，像一场梦，轻轻地、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妈的，昨晚我都失眠了？”站在一边的季明顶着两个熊猫眼跟汪雨抱怨道，“看我这黑眼圈，一会儿拍照片也要丑死了。”
“一大男人还在乎这个？”汪雨一脸鄙夷地白了季明一眼，不相信平时沾床就睡的人还能睡不着觉，便又继续说道，“你丫还有睡不着的时候？”
“哎……”季明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我昨晚算了一下，以后要是在BJ生活的话，租房、吃饭这些最基本的开支，算着算着，我就抑郁了。”
“咋了？活不下去啊？”
“可不是嘛，”季明继续说道，“别说能有什么娱乐活动了，单单那房租，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掏出来。”
“你干嘛非得去BJ？”汪雨不明白为什么季明非要挤去一线城市，“二三线城市也挺好的啊，在哪儿过不是过？”
“傻啦，大城市机会多啊。”
“是，机会多，那竞争的人不也多么。”汪雨反驳道。
“你不懂，”季明拍了拍胸脯，提高了嗓门，“我，季明，我就是要做时代的弄潮儿，你瞧好了吧。”
“行，哥们儿，加油吧。”汪雨对着信誓旦旦的季明竖起了大拇指以示鼓励，“到时候发达了，别忘了咱兄弟。”
“必须的。”季明附和道。
像季明这种选择往大城市里钻的人不在少数，一个个的想往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扎，奔着所谓的机遇和广阔天地。可汪雨就没这份心思，他倒是从未对那些熙攘之地生出什么向往。他宁愿在小城里，过一种带点慵懒的生活，什么“高光时刻”他不在意，什么“未来可期”也没让他心动。他要的不过是每天能慢悠悠地喝杯茶，看风吹过平静的河面，享受那份清闲的自在。
汪雨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正好，不算太上进，但也不至于堕落。他已经和培训中心签了合同，按部就班地工作着。未来两年，他算是个名副其实的陪读生，等沈婷顺利毕业了，未来的路再慢慢去定。至于接下来会怎样，汪雨觉得眼下不必多想，人生这件事，倒也可以缓缓走，待日后再看。
汪雨不是唯一为爱留在沈阳的人。徐强也是为了陈潇，一狠心没跟着大潮往南方走。这几个月来，他四处找工作，简历投了不知多少份。没想到前几天好运气真就来了，某中学收下了他的简历，给了他个体育老师的职位。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却也算和他的专业有那么点关系。能和陈潇在同一座城市朝夕相处，对徐强来说，这已经够了。
徐强总算有了个着落，心里踏实不少。自打工作有了定数，他脑子里就开始盘算安家的事了。说白了，就是想娶陈潇，毕竟她比他大好几岁了，眼瞅着不能老这么耗着人家。这婚姻的念头，像一粒悄悄种下的种子，越琢磨越扎实，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娶她简直说不过去。
徐强做完决定，便像个壮士披挂上阵般地准备起来。他穿上那套最笔挺的西装，连袖口都压得一丝不苟，又跑去理发店弄了个时髦的发型。头发被吹得根根分明，和他手心里那枚戒指的光亮交相辉映。他早早站在陈潇打工的饭店门口，掏出手机一看，还剩两个小时下班，他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了。于是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嘴里低声念叨：“陈潇，嫁给我吧……陈潇，嫁给我吧……”
这声音，像是跟自己打气，又像是和空气里的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商量。他自己也不知道，紧张个什么劲儿，但好像一切都得这样才对。
陈潇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上一段婚姻的苦涩像一道深深的伤疤，时常在她心底隐隐作痛，也让她始终渴望能与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过一生。那种渴望，像是久旱的土地渴求甘露，连空气都带着紧张与期待。现在，那个愿望，似乎触手可及，她没有丝毫犹豫，答应得毫不拖泥带水。
回家的路上，陈潇脑袋里就像是放了一场幸福的烟花，绚烂得让人目眩。她想，如果这个世界真有超级英雄，那徐强无疑就是她的那一个。没有这个男人，她可能永远被困在那个原生家庭的阴影里，像只迷路的小鸟，找不到归路。她从小到大，家人给不了她的那些爱，徐强现在全都一股脑儿地补给了她，满满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却又舍不得推开。
在跟徐强交往的这两年里，陈潇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虽然徐强家的条件也算不上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相较于她，已经好得多了。尤其是徐强的父母，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过去是了如指掌的。试问，有哪个父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儿子跟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呢？欢喜过后，忧愁又慢慢绕上了心头，一想到马上要跟着徐强回老家见他的父母，这让她整个人就立马不安了起来。
按照徐强的计划，求婚不过是开场白，接下来的戏码才是大头，他要带着陈潇回老家见父母。结婚这种事，除了两个人，家里那几个长辈的脸色也得看。徐强心里清楚，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不如早些解决，免得一天天担心，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他趁着周末空闲，把陈潇带回了老家。
陈潇跟着徐强回了家，家里人倒是没怎么在意，以为只是路上碰到的串门客。起初，还热情地问寒问暖，一副客气的模样。但当徐强突然说要跟陈潇结婚时，那老两口的脸色立马变了。原本亲切的表情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意，仿佛突然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让整个屋子都冷了几分。
“你说啥？”徐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打算要结婚了。”徐强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你……”徐爸刚想吼儿子两句，但又觉得有些话当着陈潇的面不太好说，就又站起身来，凑到儿子耳边，小声地说道，“你要跟她结婚，脑子进水了吧。”
“我怎么就不能跟她结婚了。”
见儿子一副不识好歹的样子，徐爸一把把他拉进了卧室，关上了门之后，他才开口对儿子说道：“你小子又抽什么风，你去问问咱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她是扫把星下凡啊？跟她结婚，你是活腻了吗？”
虽然房门被关上了，可是因为徐爸太过于激动，可能他都没注意到自己是扯着嗓门在说话的，而这些话被站在客厅里的陈潇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人站在徐母面前愈发不自在了起来。
“怎么就扫把星了，人挺好的。”徐强想过一千个父母不同意的理由，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从徐爸口中说出来的原因会是这个。
徐父见自己儿子不相信，就一一跟他细数了起来，“你看看啊，她从小克死了自己爸妈，然后是老公，接着是她婆婆，最后就连他自己儿子都死了，谁要是跟她在一块儿，谁就短命。”
“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迷信。”徐强反驳道。
“你小子真是……”见儿子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徐爸就更生气了，“别人躲她都来不及，你还主动往上凑，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徐强心里面为陈潇打抱不平，“这生老病死的事儿，是她能管得了的吗？”
“你……”徐爸被儿子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既然对方怎么说都不听劝，他也只能来狠的了，“我告诉你，徐强，除非我跟你妈都死了，要不然我们是不可能同意你跟她结婚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回来就是通知一下您跟妈，”徐强的态度也是相当强硬的，“结不结婚是我们的事儿，由不得你同不同意。”
说完这句话，徐强就拉着陈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里，老两口只能由着他这么走出了门，毕竟儿子大了，翅膀硬了，想走是怎么也拉不住的。
“不对，不对，不对。”看着离开的两个人，徐妈摇了摇头，一边嘀咕着，一边起身进了房间。
徐妈心里琢磨，儿子徐强要跟陈潇结婚，户口本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可这小子倒好，连句提及户口本的话都没说，实在不正常。她的直觉告诉她，必有蹊跷。于是，她翻了放户口本的抽屉，从里到外，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竟然什么都没找到。徐妈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然，这小子刚才装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原来早就把东西给拿了。
“这个不孝的东西啊。”徐母直接蹲坐到地上，拍着床头柜嚎哭了起来。
见老伴儿莫名其妙地哭了，徐爸立马跟了上来，只听徐妈又继续说道：“你那个好儿子，把户口本给偷走了。”
“啥？”徐爸一下子跌坐到床上，老伴儿的哭声让他感到心烦，他伸手把对方给扶了起来，叹了两口气，又无奈地说道：“行了，这都是命。”
徐强早就知道，父母对他和陈潇的婚事不会赞成。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偷偷把户口本给带走了，心里早有准备。此行回家，他不过是想把陈潇当做未婚妻，堂而皇之地带回去给家里看看，毕竟这是他自己的父母，结个婚，还是要让他们知晓一下。他要娶陈潇，这个念头像根钉子，牢牢扎进了他心里，不容任何人动摇。
回到沈阳之后，徐强便拉着陈潇来到了婚姻登记处，两个人欢欢喜喜地排了队，轮到办材料的时候，陈潇想着徐爸徐妈一直都没同意她跟徐强的婚事，心里面还是有些犹豫了，“咱……是不是再等等？你爸妈那儿……”
“反正早晚都得结，有什么等不等的，”徐强打断了陈潇的话，他自然知道对方在担心些什么，“放心吧，等你以后给他们生了个大胖孙子，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摄影师就已经就位了，见这对新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摄影师搭话道：“这拍结婚照呢，笑一笑。”
听到摄影师的要求，徐强对着镜头就是一顿傻笑，可陈潇也不知怎么地，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出来，徐强不知道她只是过于感动了而已，以为她还在因为爸妈的事儿不高兴，便帮她擦了擦眼泪，又安慰道：“以后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