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需要你”,这是何丽从汪泽口中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情话,至少这说明自己在对方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汪泽他还是在乎自己的。越是不被爱的孩子,就越是渴望得到爱,何丽从小就渴望能被人放在心里,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小时候的孤苦生活,让何丽变得特别的虚荣和现实,她喜欢钱,因为她觉得只有钱才会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曾经以为只要能嫁给一个有钱人,便可以无忧无虑、幸福一生了,可当她真正地嫁入豪门之后,她反而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她还是一天到晚地担心着自己有一天会被抛弃。于是,何丽把繁育下一代当成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她把自己人生翻盘的机会全都寄托在这个上面。
看到汪泽的短信,何丽还是颇为感动的,但她却并没有打算要跟汪泽妥协,更不会因为感动而放弃自己的打算,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何丽回到家的时候,汪泽还没有从公司回来,她便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跟汪泽讲和,正想着,便听到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汪泽一进门,便看到了背对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的何丽,心里颇有些高兴,但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他没有表现出自己内心的小雀跃,只淡淡地说道:“回来啦?”
“咱聊聊吧。”何丽用手拍了两下沙发,示意汪泽坐下来说话。
等汪泽坐定后,何丽继续说道:“这么些年来跟你在一起,都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任何事情,但是这次,我是怎么都不会听你的。”
“你想说什么?”汪泽不知道何丽到底是什么意思。
“做母亲是每一个女人的权利,我想要个孩子,”何丽直接奔着主题说了起来,“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你去做个输精管吻合,我们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另一个是……我们好聚好散,既然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走就是了。”
何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要跟汪泽分开,她只是想给汪泽一些压力,让他快点做个决定,同时她也想确认一下汪泽是不是真的在乎她。何丽想着,如果汪泽是在乎她的,便不会因为她想要一个小孩而放弃她;如若不是,即便是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她也不愿意跟这样一个毫不在乎自己的人一辈子,她虽然贪财,可她更渴望被爱。
“一定要闹成这样吗?”汪泽问道。
何丽微微地抬起嘴角,哼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对汪泽说道:“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段时间,我还是会先住在酒店里,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何丽说完话,便上楼收拾了些东西,然后就又出门了,只留下了汪泽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迷惘。
“让你陪我去见一下姐妹就这么难啊?每次出去大家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只有我总是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公死了呢。”沈婷一大串的高音炮把汪泽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我不喜欢你的那些朋友。”汪雨冷冷地回道。
“我的朋友怎么了?他们招你惹你了?”沈婷又是一阵鬼吼。
“你都是在哪儿认识的那些货色,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一个个只要一张口都他妈跟草包似的,还总觉得自己特牛逼。”汪雨特别讨厌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一个个儿的仗着父母口袋里的几个钱,什么正经事儿也不干,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
沈婷见汪雨这么说自己的朋友,心里就更不高兴了,嗓门儿一声比一声高了起来,就好像她越大声,自己就能吵赢了似的,“就你牛逼,就你清高,我们都是草包,行了吧。”
“够了,你们不嫌丢人啊,要吵到屋里吵,别吵到邻居。”汪泽本来心情就不好,听着沈婷跟汪雨两个人在门外这么大声嚷嚷着,便越发的火大了,横眉怒目地打开了门,作势让他们两个赶紧进屋。
最近沈婷和汪雨的争吵频率高得像雨季的乌云,阴郁而密集。她忍不住去想,自己这样一个清新脱俗、活色生香的美人儿,走到哪里不都是男人注目的焦点?可这汪雨呢,偏偏对她像块冷石头,怎么撩拨都不起波澜。无论她使出浑身解数,捧出心底的柔情蜜意,汪雨依旧冷冷的,连眉头都不动一下。沈婷觉得自己简直嫁给了个方外之人,一个戒欲的和尚,心里那股子火焰越烧越旺。她并非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更不想扮演什么尼姑,渴望的不过是情浓意热,琴瑟和鸣。
沈婷最初还能忍耐,那点微小的不快在她心头隐约浮动,也未能生出太多波澜。可时间久了,生活像块磨石,把那份耐性一层层地磨去。她的脾气随着日子一点点涨起来,像阳光下浮躁的空气,愈发难以控制,总要找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抛出些莫名其妙的火花,便和汪雨吵个没完。
其实沈婷有时候是故意跟汪雨起争执的,她只是想让汪雨多关注她一下,就好像小时候,我们喜欢上了一个人,怕自己被拒绝,就总是去闹对方,让对方记住你一样,沈婷也总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地闹腾汪雨,只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多用点心在自己身上,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招并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反而令汪雨愈加地反感了起来。
对于沈婷的无理取闹,汪雨是越来越感到心累,他觉得自己跟沈婷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俩个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们之间的话语像是互相打了结的线团,越拉越乱,根本拧不到一处去。他尝试过沟通,但每一次都像无声地对着墙壁说话。渐渐地,他索性闭嘴,冷眼看她折腾,看她无理取闹,疲惫地接受这种每日的消耗。一个不愿倾诉,一个不愿倾听,两个在同一张床上蜷缩的人,心底却生出了如陌路般的疏离感。
汪雨常常想,人活在世上,是不是都得带着一副人前的面具。要面具就得耗费力气,而力气的额度总是有限,光这么戴着,他觉得自己快要把这额度给透支了。别人看他时,只会看见那个含着金汤匙的汪氏太子爷,背后有家业撑腰,身旁有美人相伴,想要的都有了,日子美得像是贴在墙上的宣传画。可他清楚,那光鲜的背面是怎样的灰暗。那些装饰着的、光彩照人的东西不过是人间的一副皮囊,里面透不过一丝光亮。这条金光闪闪的道路上,有太多不由自己的步伐,爱的人在远处,心中的理想在更远的地方,而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走,走得头昏眼花,不知方向。他一个人站在这荒凉的景象中,似乎已经走不动了,心里只剩下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口的苦闷,像深秋树下的落叶,被一阵风吹乱,四散而去。
每天清晨,汪雨都是一副“废人”的样子,眼神空洞,魂不守舍,仿佛接下来不是去上班,而是去什么古老仪式般的悲壮场合。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那些枯燥乏味的工作,他的感觉就像被套上了监视器,时间每分每秒都像是在滴血。商场那些尔虞我诈的东西,他既不擅长,也不爱,甚至有些鄙夷。每天在这种状态里混,最多只能算是“到此一游”。他想起大学时那些不喜欢的选修课,纯粹是去给自己刷个脸,懒得动脑也懒得动心,只想听到下课铃声就快点离开。这样的日子实在是熬人,早上不想起,晚上不想回家,哪里都不像是自己的窝。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漂着,也说不清到底是为谁在奔波。
这天,汪雨下班后就立马离开了办公室,他刚跟沈婷吵完架,心里正憋着一股气,想独自找个地方透透气。刚出大楼,正准备踏上落日余晖下灰色的街道,却冷不丁地撞上一个人,撞得那叫一个结实,像是被生活硬生生拦了下来。正要道歉,对方却冷不丁叫出了他的名字。
“何雨柔?”汪雨简直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颇有女人味儿的高挑美女是他当年他在学校认识的那个假小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上海出差啊,正好在附近有事。”何雨柔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汪雨,自从他跟沈婷分手后,作为沈婷的半个娘家人,她便也没有再跟汪雨联系过。
汪雨见到何雨柔,心里颇感亲切,便随口邀请道:“现在有空吗?请你吃顿饭啊?”
何雨柔本来对汪雨当初劈腿的事儿心里还有点疙瘩,要不是因为这茬,沈婷也不至于一个人跑去非洲。可是,见对方竟然要请她吃饭,肚子早就饿得发慌,饥肠辘辘的她实在忍不住,想着可以趁机骂上他两句,便回道:“好啊,走着呗。”
“我车在那边。”汪雨指了指车的方向,领着何雨柔走了过去。
“唉,有个有钱的老爸就是不一样啊。”何雨柔在看到汪雨的豪车后,不禁地感慨起来。
汪雨无奈地笑了笑,上了车以后,跟何雨柔说道:“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何雨柔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什么都想吃,不一会儿又补充道:“不贵的不吃啊。”
汪雨的目光扫过何雨柔,虽然她在外貌上有了很大的改变,但那种轻松、随性的气质却一点没变,尤其是她那股儿时的逗趣与笑意一直藏在她的眼睛里。看着她,汪雨不自觉地想起了沈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没有计划,没有烦恼,轻松又自由。
何雨柔诧异于汪雨竟然没有和她抬杠,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原以为汪雨那张嘴巴永远都在准备迎接下一场口水战,可今天却怎么也挑不出话来。她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身上的气息仿佛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活力,那眼神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锐利,反倒有点空洞,像一只失了魂的猫。曾经活蹦乱跳的汪雨,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或者说,什么东西已经从他身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你……最近还好吧?”何雨柔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仿佛想从他那不再鲜活的眼神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汪雨想说“不好,很不好”,但生活中有些东西,真是说不出口,也没法找人倾诉。于是,他只是闷声应了一声,心里暗自叹息。然后,问道:“你呢?还好吗?”
何雨柔淡淡地答道:“还行,一个人吃饱穿暖,全家不愁。”
汪雨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从这句话里捻出点什么,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她……她还好吗?”
何雨柔明白汪雨说的是沈婷,但她懒得给他准确的答案,便故意拖了拖音:“谁啊?”
汪雨顿时没了话,空气瞬间凝固。何雨柔瞥见他脸上那副沉甸甸的愁云,心底竟生出几分不忍,于是轻叹一声,像是妥协似的说:“她外派去非洲了。”
汪雨的神色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消息。听着这句话,他的惊讶溢于言表。
“半年多了,你结婚不久后,她就走了。”何雨柔本想继续问汪雨,为什么当初会背叛自己的闺蜜,但又觉得自己不是当事人,问得有些多余。再说了,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像天气,谁能说得清楚下一秒是晴是雨。既然两个人已经分开了,那就算了,各自安好罢。
整个晚饭的时间,汪雨偶尔低头,眉头紧锁,显然心神不宁。他期盼着何雨柔能不经意地透露点儿什么关于沈婷的近况。直到何雨柔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沈婷过得还不错,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松了口气的神色。
何雨柔当然看得出来,汪雨没能放下沈婷。那时,他们明明是那么亲密无间,那么相爱,却最终在一场莫名其妙的背叛后渐行渐远。两个人本是要一起走下去的,却偏偏走到了不同的岔路口。
晚饭过后,汪雨把何雨柔送回了酒店。车窗外,夜色已深,放下何雨柔后,汪雨准备调转车头离开,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酒店门口。那里,自己的妻子正依偎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暧昧气息。
汪雨没有急着离开,只是坐在车里,目光穿透车窗,静静地看着眼前两个亲亲我我的人,心里竟却没有一丝波动。他没有愤怒,没有懊恼,车内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出奇的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汪雨没有任何表情地转动方向盘,车头一偏,便径直离开了。回到家后,汪雨一个人躺在床上,回忆起在酒店门口看见的那一幕,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笑着笑着,眼角不知怎么就湿了,两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落在了枕巾上,留下一片湿冷的痕迹。
人生就像走迷宫。你一不小心,进了一个入口,就得在里面转个不停。你回不去原路,也看不见前方的光。幸运的人,在千回百转后,偶尔能找到出口。那些不幸的人,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汪雨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来时的路。趁天色还没完全黑,趁着那一丝微弱的光,他只希望能找回那条通向未知旅途的路,哪怕它依旧充满迷雾。
沈婷这一晚上,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她很惊讶地发现汪雨还待在房间里,没有去公司上班,便问道:“你今天怎么没有上班?”
见汪雨一脸不高兴地坐在床边没有回答,她开始慌张地解释了起来,“我昨天晚上在一个小姐妹家过夜了,忘了跟你说了。”
汪雨还是一阵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说道:“要不,我们还是离了吧。”
沈婷听到汪雨想要跟自己离婚,原本还心怀愧疚的她一下子就勃然大怒了起来,扯着嗓子跟汪雨叫嚣了起来:“离婚?门儿都没有,你以为我是块抹布吗?你汪雨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吗?”
“我们这样待下去还有意思吗?”汪雨抬起头,冷若冰霜地看着面前有些气急败坏的沈婷,继续说道:“你不是已经有新欢了吗?”
汪雨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头顶上的那片草原而生气,反而他感到有些轻松,以前他总还是觉得自己是对不起沈婷的,现在既然她有了相好的对象,自己也就可以从这段本不应该结合的感情中脱离出来了。
沈婷一脸诧异地看着汪雨,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轨就被发现了,“你跟踪我?”
“只是碰巧看到了而已。”汪雨冷冷地说道。
沈婷见自己跟别人的奸情败露了,想着自己理亏,便一下子扑到了汪雨的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忏悔了起来:“雨,我错了,你原谅我这回吧,我跟他只是玩玩儿而已,是他先勾引我的,我根本不喜欢他,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汪雨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哭得跟泪人似的沈婷,心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怜悯,他拉开了伏在他腿上的妻子,面色冷淡地离开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