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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争端既开仇怨难息

第十八章争端既开仇怨难息

梁安芝回到梁公馆,直接冲进了梁安图的书房,翻箱倒柜,不一会就找到了梁安图的配枪。一把英式六发左轮。梁安芝上好子弹,一扣扳机,“砰”地一声响了,直射书柜,射出一个碗口大的洞。枪是能用,于是拿起就往外面走。

屋内的人一听到这声枪响,纷纷跑出来。丫鬟奴婢都不敢上前,管家看到梁安芝气冲冲拿着枪跑出来,拦住梁安芝。梁安芝用枪顶着管家的脑袋:“你们谁再拦我,我就开枪了!”

还没走到门口,梁安图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梁安芝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枪。梁安图惊讶地看着梁安芝,心想一向文静的梁安芝怎么突然拿起了枪,小心翼翼地问道:“芝芝,这是怎么了?”一边看着梁安芝一边慢慢走近,欲取下枪来。

梁安芝余火未消,见梁安图走近,挣脱梁安图,往门外走,眼中噙着泪水,恨恨地说道:“我要杀了张翰堂!”

梁安图听闻大惊,看着梁安芝的离去的背影:“你要这么去杀张翰堂,我们梁家一个都活不成!安芝,你回来!”

梁安芝停住脚步,半晌才将枪扔在地上,蹲着嚎啕大哭起来。梁安图见状,走过去蹲下来,抱住了梁安芝。

哭了一会,梁安图捡起枪,退了子弹上了保险,拉住梁安芝:“芝芝,有什么话我们书房说去。这么多人,不像个样子。”

梁安图并不知道张翰堂对梁安芝做了什么,能让向来温顺的姑娘毫不犹豫拿起了枪。想一问究竟。但梁安芝看到的这种淫秽之事,实在难以启齿。任凭梁安图怎么问,梁安芝始终不说。见此情状,梁安图说道:“你若什么都不说,哥哥便不好如何给你出主意。我问,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哥哥问你,你与张翰堂的婚事,是否还有可能?”

梁安芝听罢,站了起来:“婚事?我梁安芝就算这辈子不嫁人,也绝不嫁他张翰堂!”

梁安图接着问道:“是不是张翰堂心中有了他人?”

梁安芝浑身发抖:“有了他人?那就是一个烂货!岂止有人,有五六人!还都在一张床上!我要活剐了他!哥哥你不要再问了,我现在只想杀了他。”

梁安图听闻,本来豁然开朗,张家要娶程家小姐的小道消息就能得到核实,却被梁安芝说得糊涂。看到梁安芝这种状态,再问下去情绪恐要崩溃。便安慰梁安芝道:“哥哥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哥哥跟你明说,你所受的,将来都会加倍偿还!前几日我们粮库被烧,烧了近万担粮食。他们都认为就是他张翰堂干的!近万担粮,说烧就烧了,张翰堂如此心狠手辣,张家的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惹了这小鬼!这两日,我和你申图哥正在与张家的掌柜们密切联络,有不少人愿意转投我们。芝芝,你的哥哥们,不可能永远都被他张翰堂踩着,现在他侮辱你,哥哥们将来一定会让他在你面前跪下!”

梁安芝听梁安图这样说,顿时觉得自己太不了解张翰堂了。乡里掉一粒米饭,都要捡起来。上万担粮,一把火烧了,这种罪孽,也不怕遭了报应。梁安芝心中满是屈辱,当初那么好的人,短短数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话说回来,真要她去杀人,她又没有这个魄力,平日连杀鸡杀鱼,也都只敢看不敢上前。梁安芝很是失望,失望到不想再待在家里,不想将来看到自己的哥哥们与张翰堂你争我斗,不想再去读书,不想回乡里,甚至,都不想待在长沙城中。

梁安芝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去了自己的闺房。当初就是在这里剪下了头发,跟张翰堂私定了终身,做过无数次梦,梦到张翰堂骑着白马,引着八抬大轿,来娶自己过门。如今却被她看到那种场景,一前一后,两相对比,就心如刀割,痛苦万分。脑中自问不停: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待我?

梁安芝迫切地想远离这伤心之地。去浣衣房取了很多下人洗好的棉袄,乔装打扮了一番,装成家丁的样子。收拾了些平日积攒的碎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天一亮,宋希楚,宋清平,吴掌柜,姜梦翎,张启先,张启陆,刘敬棠等人就齐聚在桔园。王意如伺候张翰堂起床,就去准备众人的早餐了。一众人在议事厅坐定,宋希楚首先站起来说话:“翰堂少爷,乡里断粮的租户,过了三成,安化县又涌进来一两百难民,现在梁家的粮库又被烧得粒米不剩……”

张翰堂扬手止住了宋希楚继续往下说:“乡民的事,我们正在办,你先坐下。早餐一会就能备好,我们先吃饭。”

姜梦翎插话道:“翰堂,如果梁家不出力,我们带回的粮也怕是不够!”

吴掌柜也起身说道:“官船的货前几日到了码头,已经卸完,何先生要我带话,说程大人已经启程来湖南了。”

张翰堂看了一眼姜梦翎,姜梦翎马上领会到了张翰堂的意思,说道:“物色了两处,一处在潮宗街,离巡抚衙门最多不过三四里,离我们这有二十余里,宅子是三进二十四间正房,前后有门,进出方便。一处在稍南的崇文巷,院子很大,安静,往北十里是巡抚衙门,往东四五里是张公馆,往南约六七里是我们这,往西到码头,最多两里路。如何选择,还是得你来定夺。”

这时候刘敬棠说话了:“从程家警备的角度来看,必然会选崇文巷。崇文巷出来二十步就是官道,直通河东兵营,我前天去兵营办事,经过崇文巷,来回最多也就一柱香的时间。潮宗街民房太多,出门就是闹市,后门对着藩城街,那是条死胡同。除了离巡抚衙门近,别无好处。”

姜梦翎说道:“敬棠大哥,你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长沙城中的大宅子,能买的最多五六处,其他不少是祖宅,人如何肯卖?”

张翰堂伸手拦住姜梦翎:“刘兄在程府当差时间长,他说的很有道理。不能因排场而排场,除了刘敬棠说的,我们也得替自己考虑不是?与我们离得近,自然有离得近的好处。”

正说话间王意如带着丫头们端来了早餐,既有包子馒头,又有米线米粉。众人也不客气,各自取了各自吃的。张翰堂吃了口米粉,放下筷子道:“宅子,就买在崇文巷。多少钱一会就去付了,今天就让人把房子腾出来,家具置办些好的,门匾不用取,他们若要换等他们来了再换。办好以后,刘敬棠,你带你的人将那二十箱嫁妆放过去,日夜得有人把守。奴婢家丁放二三十人进去。钱若不够,吴掌柜,你全力调配支援。”

吴掌柜放下筷子,作揖点了头。

张翰堂接着说道:“官步乡既涌入了流民,今后恐只增不减。既然何先生已回长沙,一会我便致信何先生,恳请巡抚衙门赈灾,并调兵驻防,防止流民生乱。以我猜测,省内皆荒,巡抚衙门恐既无力赈灾,又无力派兵,更何况,赵抚台离任在即,定无心民事。我们便请办团防。希楚大哥,宋清平,你们在乡中挑选两百家中最为困苦的青年,发放棍棒,充作团丁。团丁薪俸,按每丁三人口粮发放。巡抚衙门有薪俸可发更好,没有便由张家解决。如此,便可解决五六百人口粮。其中官步乡里驻守八十人,其余一百二十人全部送来省城,张公馆安排二十人,桔园安排二十人,程府新宅四十人,各处仓库四十人。训教全按兵营规程,由刘敬棠掌管。训教结束,乡里由张启先接管,省城全由张启陆负责。希楚大哥,如此安排,你看可行?”

宋希楚两眼放光:“可行,可行。”

张翰堂接着说道:“年底各处药材都将汇于桑植,张家伤药或可提前大量备货,如有闲置女眷,愿意随同前往的,同样按照每人三天口粮的标准做工,如若不愿远行,家中有田却又实在无米下锅的,我们再运粮盐布回去,待来年收了新粮,一并还清。按乡中人口,每人放贷一担的标准,不收利息,以两年为限,你看如此是否可行?”

姜梦翎打断张翰堂道:“不收利息,又无抵押,怎么可行?若拿你家的粮,去还他梁家的贷,又如何控制得了?”

张翰堂听闻,似觉稍有不妥,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利息不收,田契得送来由我保管。没有田契的,无法还清,就以做工相抵,做药工,马夫,桨手,团丁,家丁,按实际缺口调配,若农闲得了特产,首先送来我处,折钱抵粮也可。此事,希楚大哥,你立即回去统数,统好以后我们即行安排。如此充丁,做工,贷粮三策,应能解今年之急。”

吴掌柜问张翰堂道:“乡民之难可解,梁家如何应付?东家,如此下去,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最迟不过十年,乡民押在梁家的田都能赎回,梁家如何肯干?”

张翰堂不自觉拍了下桌子:“你怎么一时这么糊涂!团丁吃我张家的饷,当然是听我张家的命!不然办团防做甚!他梁家不干?能容他不干?若谁挑起冲突,不必多言,以戡乱之名,即行抓捕!何况,梁家没有现粮了!”说完,看了一眼张启先。张启先对视了一眼张翰堂,握紧了茶杯。

众人商定了公事,便皆退去。张启先与宋希楚骑上快马,赶回乡里。宋希楚希望尽快统了数,好及时施救。

姜梦翎的事情越办越多,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所幸雇了名对省城每条路都熟悉的车夫,车上还能抽个时间打个盹。得买了宅子,安排服侍的人进去。一天办不了多少事就到了天黑。从浙江回来,每日都只睡两三个时辰,相比于教书,却也觉得十分充实。

张翰堂心中无事,得知程老先生要回湖南,想去跟父亲聊聊。毕竟除了公事,还有私事,私事还得张老先生操持。

简单交代了王意如几句,便去了张公馆。到了张老先生书房,丫鬟正在伺候张老先生作画。看到张翰堂来了,便放下手中笔墨:“翰堂来了?怎么,这两天遇到什么难事了?”

张翰堂鞠了个躬回道:“倒没什么难事,就是这几日开支稍微大了一些,事情多了一点。”

张老先生坐下端起茶杯:“多事之秋,大了些也正常。不够用了就去找齐总管。”

张翰堂回道:“目前还是够用,不消多久,盐布出手,就能回款一些银子。只是父亲,程少麟与我说过一事,想买下白沙楼,耗费甚大,想请父亲定夺。”

张老先生喝了口茶,想了一会说道:“巡抚衙门后门过去三四条街,有处池塘,早年叫月牙湖。东北面是小山,东面坪有三四亩,再往南一里便有道路,交通便利。我请人对过风水,是聚宝之地。此处原主人姓白,叫白晋凡,已举家迁往广州。可将此处买下营建。我已拍了电报给翰章,在你大婚之前,他们一家定然将事情办妥回来。说不定,现在已经启程了。”

张翰堂甚为惊讶:“父亲,如果我们自行营建,费用需要不需要知会程少麟?如若与白沙楼冲突,该当如何?”

张老先生笑了笑:“只管大胆营建,就算将白沙楼的生意抢光,他们东家也不会说什么。真到这一步,我出面将他买来便是,又有何难。”

张翰堂豁然开朗:“孩儿懂了。乡里粮荒,一旦开建,又需不少劳力,正好可以安排他们生计。父亲,能否再拍电报询问三哥进展?如已办妥,我想尽快计划,不想耽搁。”

张老先生嘿嘿笑了一声:“你不用这么着急,城中有位专事营建的图舆老匠,人称‘廖万图’,据称长沙城中宅院,三成皆由他祖上制图营建。我已拜请他老人家出山,不日就能造出图来。你看过图舆,再行安排。如若想尽快建成,还得请他来调度人员。劳力充足,或不用半年就能封顶建成。我与廖老先生聊天时,他说每月或只需三五万两,总耗银不会超过三十万两。这笔钱,不必知会程少麟,我先替你付一半,你自筹一半,如何?”

张翰堂心里一紧,不知如何应答:“父亲,六个月内筹措十五万两,您太高看我了!”

张老先生哈哈大笑:“又有何难!往前推三十年,二三十万两以下的生意,都不用报于我!如果给你半年,筹措十五万两,却是高看你?好了好了,给你打个折,十万两如何?”

张翰堂严肃说道:“那只能给您写张借条了。明年恐还有战事,今年要多备些药材。我已放出话去,乡中闲置劳力安排去桑植,都是用钱的多,谈挣钱,也是明年的事了。不过您放心,我一定有借有还。”

张老先生一看张翰堂如此严肃,不忍又笑了起来:“你大胆去营建吧,你哥哥们都有府邸,公馆。唯独你还未置产业。你自己多劳神,此处将来归你。”

张翰堂听张老先生这么说,心情大好,顿感轻松。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张家成员,第一次没有活在张家哥哥们的光环之下。等这天等了二十年了。虽然表面顽劣,心中时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既惹到了父亲,又惹了哥哥们,还担心族中的叔叔伯伯爷爷们不满意。如今父亲如此支持自己,觉得此刻便是最好的时光。

忙碌了几日,突然听得一则震惊的消息:梁安芝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