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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拜会程府新识故交

第十一章拜会程府新识故交

半夜宋清平前来报告,说船都停在了码头。张翰堂起来,叫醒张启陆。出门前看了眼王氏,只见王氏依然熟睡。张翰堂带了几名府兵,跟随宋清平到了码头。把父亲准备的十大箱礼品卸了船,带回了公馆。

回到公馆,张翰堂径直去了刘敬棠房间。刘敬棠并没有入睡。张翰堂对刘敬棠说:“船队到了码头,礼品带回来了,去程府通报吧,明天早饭过后,我们过去拜见。”刘敬棠一听,立即换了官服,带了几名亲兵,出了门去。

夜色正浓,没有叫醒其他人。张翰堂回到小楼内,王氏依然在熟睡,张翰堂摸上床去,却反反复复睡不着。

一大清早,姜梦翎和王毓江就来敲门。是知道了船队已经到达码头,询问装卸作业如何安排。张翰堂告诉他们,先在码头租块地方,卸了货物,待仓库的东西装船了以后,再将卸好的货物转移至仓库。不过,今日有重要的事,主要人员均要随同去程府,可以放假休整一天。所有事务可明日再办。王毓江觉得可行,不过不用在码头租货场,张家在码头有自己的小货场,专门用来做中转的。正好有批安庆来的货到,这批货要发往武昌,正好可以等一天。张翰堂问是什么货,王毓江压低了声音,说是受长江水师衙门委托筹办的,发往武昌大营修船的桐油。张翰堂多问了一句,一趟能挣多少,王毓江只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张翰堂猜测,这些年王毓江一定没少挣钱。官货私货,加上又是在这等繁华之地。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张老先生。

安排完码头的事,这些人又都回来了。其他人也都起来,吃了早饭,刘敬棠就来接人的来了,也带了两口小木箱,压低声音对张翰堂说:“翰堂老弟,四把德国手枪,四百八十发子弹,一口箱子归你,一口一定帮我送到。一会我把你们送到,就不进去了。”

吉时一到,鸣了鞭炮,四人抬一口大箱,加上府兵,一行浩浩荡荡六七十人,往程府开去。公馆一下空了,王氏坐在窗边,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到一个时辰,队伍就到了程府门前。门前府兵,列了八队,整装相迎。程府的大门,全都敞开着。初一看去,足足比张家公馆的大门大了两三倍。从门口望去,府内也是岗禁森严。张翰堂一到,刘敬棠就进去通报。不一会,程右贤领着七八人出来相迎。程右贤没有着官服,跟着的有三四人着了官服。程少麟也在后面,穿的是新式水师参将服。

张翰堂看到程右贤亲自领人出门相接,立马走上前去作揖,跪地磕了三个头。何书珩见状,也走上前去作了个揖:“恭喜提督大人,贺喜提督大人!”

程右贤哈哈笑着回礼,对张翰堂说:“翰堂快快请起。回家了就自便,不必如此拘礼客气。”

张翰堂站起来,说道:“本来应该是父亲亲自前来拜会程伯伯,可是身体精神都不复当初,家中兄弟也都在各地,只能派我前来。这些是父亲给您准备的薄礼。不成敬意。”

程右贤笑了笑:“这个迁思老弟啊。你说提督衙门要什么没有,还从长沙带这么多东西来!走,快进屋。”说完就拉起张翰堂的手,往里面走去。何书珩,姜梦翎,王毓江等随从跟在后面。程府的堂屋也稍改动了一下布置,摆下了很多座椅。众人相互寒暄,在程右贤的主持之下,互相介绍。其中,着重向何书珩,张翰堂正式介绍了程少麟。张翰堂见状,呈上刘敬棠给的小木箱,当众打开了:“少麟大哥,从长沙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舞枪弄棒的事,以后就我们晚辈来做,程伯伯今后就多养些花鸟鱼虫,怡情养性。程伯伯,这两支德国手枪,得来不易,就不送给您,送给我们程少爷了。”

程右贤哈哈一笑:“是有些年头没碰过刀枪了,少麟,翰堂的心意,你快收下。”

程少麟有些惊讶,站出来,“啪”一个立正,接过木箱:“翰堂老弟远道而来,代父亲请你多住几日!杭州风土,尽情领略!”所有人都看着程少麟。

何书珩对着程右贤说道:“程老先生教子有方,尽显勇武家风。程公子的气度,恐怕程府要再出一个提督啊!”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程右贤也听得高兴:“书珩,翰堂一路辛苦,我们都别干坐着,伯伯领你去花园转转。少麟可是请了西子阁的厨子来,离中饭还要一会,带你们到处看看。我们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堂屋往里,是连廊,有近两百步。整个程府看去,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山水布置得当,与阁楼相得益彰。一步一景,无论哪个角度看去,都是山水园林画。张翰堂陪在程右贤旁边,程少麟何书珩跟在程右贤身后。连廊的雕刻精细,画轴也很讲究,姜梦翎眼睛到处观看,没有见过这等排场。王毓江一旁讲解,哪副木雕哪幅画轴出自谁谁谁之手,颇有见地。走不到一会,有几个姑娘看到这一行人,看到了张翰堂,看了一会,跑开了。

这些姑娘有伺候程少蓁的女婢,有程府的亲属,跑进程少蓁的房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个关系亲近的刘姓女婢开玩笑地说道:“少蓁小姐去湖南做阔太太,可要常给家里来信。你要是走了,我又得去服侍那个戏子姨太太,想想都不知道怎么熬得过去呢!”

程少蓁捏了下女婢的鼻子:“冬颜,你可不要胡说,我还没答应要嫁过去呢!服侍小妈哪里不好,爹的好吃的好玩的都送去她那了。”

刘冬颜嗔怒道:“还说没答应嫁过去!人家的聘礼都送来了!姨太太可不像你,好吃的好玩的,烂了坏了也不给我们这些下人。”

程少蓁没有说话,转过头去照着镜子,另一个刚进来的妹妹说道:“这张家公子,生得说不上俊美,但也不难看。姐姐,我听下人们说,这小公子可了不得,还没二十岁,就带了十八九艘船过来!带来的随从,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厉害。算起来,比姐姐还小了两三岁呢。”

刘冬颜说:“那才叫好呢。女大三,抱金砖,你看,这不就应验了?”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程少蓁好不害羞。镜子里的程少蓁,既有湖南人骨子里的灵气,又有江浙水土哺育出的柔美;既高挑俊俏,又温柔内敛。这气质,才是真的大家闺秀。程右贤老先生投身行伍,既然能身居高位,必定有些手腕。用来治家,自然教导有方。两子一女,都绝非普通之辈,尤其是程少麟,生得如同白面书生,却身形挺拔,孔武精干。想必张翰堂看到程少蓁,定是满心喜欢,至于程少蓁能不能看上张翰堂,没看到张翰堂之前,谁都说不清楚。

张翰堂一行绕程府一圈下来,聊聊逛逛,便去了一个多时辰。趁程老先生如厕之机,程少麟正色对张翰堂说道:“听闻你父亲早年在新疆,救过我父亲,少麟感激!不过,你这次来,有些话我说在前面,你仔细听好。手枪我收下,看了一眼便知来历。程府人员历来复杂,不要轻信一面之词,不要揽事上身;我大哥少秋,与你家兄张翰初有积怨,这门婚事,大哥第一个不肯。知道你们来,程府长子都不回,你心中要有数!朝廷已下父亲调令,最快十二月初就能到达提督衙门。回湖南以后,需要帮忙,直接来找我,尽量少打扰父亲!”

张翰堂听着程少麟说话的语气,话虽不多,但有不容他人反驳的气场。此前同何先生一道了解各地官场官员的时候,说过有些官员个性强烈,一言九鼎。应付这类官员,只有四个字:避其锋芒。无论对方说什么,一律都说“好”,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一律都答应。待对方气顺,再婉提自己的事。没想到这一套要第一个用在程少麟这里。不过话说回来,程少麟说的这三点,如同架了三炉火,烤得张翰堂无所适从,满脸通红。张翰堂觉得程少麟说的,有几分道理。世事无对错,只区分立场。站程少麟立场,本对刘敬棠底细不熟,他说的不一定全是实话,或许是犯了别的错,拿个协领来抵罪;自己都没怎么见过的二哥翰初,竟然得罪了程少秋,一个在天津,一个杭州,一南一北,实无交集,如何能得罪程少秋?如若程少秋反对,婚事未成,回去又如何向张老先生交代?整个程家,只有程老先生对张翰堂颇为认可,最认可张翰堂的人,今后反倒不能直接去找,还要先经程少麟。

张翰堂脑袋飞速运转,镇定一刻便作揖回道:“唯大哥命是从!程张两家世交,一户为官,一户从商,本应互相提携,有怨皆需化解,你我均是家长幼子,代兄解难,替父分忧是我们本分。翰堂愿与兄长一道,让家兄与少秋大哥重拾旧好,如何?”

何书珩见两人在开外聊了半天,也听不清在聊什么,走了过去。程少麟见何书珩过来,转身立正。何书珩说道:“二位在聊什么?少麟,上次你回湖南,我都没机会尽地主之谊,少秋说了回来,也没见回来。在忙什么,哪天带我去见上一见。”

程少麟回答:“衙门军务繁忙,无从抽身。下午何先生是否有空,我正好要去替父亲取公文。”

何书珩笑了笑:“拜会少秋兄,哪能没空?我手上正好有几份公文,需要转交提督衙门。”正说话间,程右贤回来了。

程少麟说道:“那我出发前,来找何先生。二位四处逛逛,我去看看我请的厨子们准备得怎么样了。稍候片刻。”

程右贤一来便问:“翰堂生意如何?听说湖南今年灾害严重,衙门可有应对之策?”

何书珩叹了叹气:“抚台大人现今的心思可不在赈灾上!我听一些同僚说,浏阳,萍乡,醴陵大部,家家户户早就不存一粒粮了,甚至有些乡村,整村整村外出逃难,竟不剩一人!”

程右贤惊讶说道:“到了这般田地?醴陵老家,也是如此?”

何书珩说道:“恐怕没有夸张。我们老家十三铺,离省城仅两百余里,也是受灾颇重。翰堂此番赴浙,也有筹粮的重任,尽自己薄力以保乡民。”

程右贤淡然说道:“翰堂筹粮布的事我早就知道,这事少麟暗中替你们打通不少关节。总督衙门秋收的时候就严令,除了漕粮,粮食都不准出境。你们可得好好谢谢少麟!”

张翰堂也很惊讶:“我说王总办怎么能这么短的时间把事办妥,原来是有少麟大哥相助!程伯伯放心,无论是杭州还是湖南,只要少麟大哥愿意,都是最好的酒楼招待,我替长沙府的百姓做东!要不干脆这样,何先生,你们下午公干完,我就请少麟大哥喝酒去!”

程右贤拉住张翰堂:“翰堂你是何意呀?到了我这,怎么还要你去招待?哪里都不许去,晚上少麟请了戏班,也请了些我和你父亲共同的老朋友前来,哪都别去,就在家看戏。”

姜梦翎一听程右贤如此说,直觉江南到底富庶。自己常年出入湖南巡抚府,两相对比,真是相形见绌。

不一会,程少麟前来。说饭菜已备好,请众人前去餐厅就餐。

午饭吃完,程老先生就出门去了,留下管家和迎接他们的那几人作陪。张翰堂认为,主人都不在,何先生随少麟去了提督衙门。在府内四处游荡也不像回事,便去池边小亭坐了会,作陪的几人给张翰堂说着些杭州的趣事。张翰堂仍觉得无聊,干脆就遣散了这几人,留了姜梦翎,王毓江,宋清平在。小亭对面正是戏台,戏班的人在忙活。戏台前的桌椅摆得密密麻麻,少说也能容纳两三百人。远远看着,像是昆曲,又像京剧。姜梦翎猜想,既然是招待他们,应该是湘剧。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远的路程,恐怕难以请到湘剧班子。姜梦翎很想凑近看看,到后台去逛逛,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角。连程老先生都出去,客人定然够分量,请来的角也不会小。除了王毓江久居此地,其他人几乎不了解别的剧种,凑个人场而已。不过王毓江不近看,也看不清来的是谁。

只有宋清平,不识几个字,对戏也完全没有兴趣。他满脑子只有两件事:梁家又安排人来,到底想干嘛;明天的货,到底如何装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