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迪文玫瑰”号
经过几天几夜的长途跋涉,在一个令人愉快的夜晚,他们穿过架在哥特式拱顶上的古桥,来到了人口众多的比迪福德。
河前是一英里长的一条街道,街边是海关和一个大码头。他们看到许多轮船正在忙着装卸货物。菲利普本来想径直走过去,但是马丁摇了摇头。于是,他们离开河边,然后经过了另一条满是富商豪宅的长街道。马丁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他不停地左右张望,好像害怕碰到熟人似的。他领着同伴,经过一条偏僻的道路,来到了一栋平房面前。因为天开始黑了,从屋子的窗户里透出了暗淡的亮光。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没人回答,也没有声音,不过,门却好像自动似的,打开了一半。
“是谁呀——”一位老妇人小声问道。“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你们的脸。”
“你的眼睛有病吧。快点,开门让我们进去。”
“你的声音听起来耳熟,可我想不起来你。你是谁啊!”
“我们是两个老实人。”
“啊,两个老实人——。请问,两个老实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哎呀,你这个老泼妇,别挡着马丁·巴维克的门。”
“原来是你啊。我想也是你。赶快进来吧,别让巡逻队看到了。居然站在那里说废话,你真是个傻瓜。我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因为你的嘴巴总是比你的脑子快。可是,你的同伴是谁?”
“别啰嗦,老泼妇。他马上就是我们的一员了,尽管他是一位伦敦人。”
“我们的一员,你说!进来吧,欢迎,年轻的先生。泰勒大妈欢迎你。真是太遗憾了,留在港口的先生太少了。”
“老大呢?”
“他早就出海了。”她在他们身后关上门,三人站在漆黑的过道里。“有钱吗?”
“没多少。”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要完蛋了。有七个先生出海时欠了我的钱。”
“算了吧,老泼妇,要是我有一半,——不,十分之一你从我们这里拿走的金子,我就不会再出海了。不过,你知道,从你这里拿钱的人,没有不还的。奇迹是,他们这些火爆脾气的先生居然没有割了你的喉咙。”
“对,他们都还钱了。这些先生都很热爱泰勒大妈。要是没有好心的泰勒大妈,他们还怎么做生意啊。”。她领他们进了后面的一间屋子。马丁的同伴非常谨慎,他飞快地扫视了一遍所有的门窗,因为住在一家水手旅馆里,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匆忙地离开。马丁说,“这个老巫婆是一位货物出手的罕见高人,——你都猜不到她有多厉害。那些深夜贩酒的、偷羊毛的,都找她帮忙,因为他们知道她比他们干得漂亮。还有,和她合作,一个男人的荣誉和生命比与那些英格兰贵族合作还更保险。”
她咕哝了一声,表明她听到了他的话,但是除此之外,她就不再搭理他了。她拿出饭菜和啤酒来招待了他们。
她瞄了菲尔很多次,但是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酒足饭饱之后,马丁开始说话了。“现在,老巫婆,谁在港口,我们在哪里能够找到最好的工作呢?因为你说得很清楚,你只能信任我们,那你就信任我们一下吧。也就是说,在你的心中,我们的欠账不能太多。”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让我想想,老大已经出海了,你们来晚了。”
“路太远,我们又迷路了。”
老太婆说。“我再想想啊。‘迪文玫瑰’号,刚从普利茅斯[12]来,我听说她以前从来没有到过比迪福德。船长来自多塞特[13]。”
“他的名字?”
“坎德[14]。”
马丁狂笑起来。“多么明亮而又闪光的名字啊!可是我不认识他,这次要冒着被烧掉的危险了。她的航程是什么?”
“她要去纽芬兰装鳕鱼,”老妇人看他犹豫不决。“你觉得这是一趟没油水的航程?说不定会发一笔财,谁知道呢。”
“你说的对,老巫婆,谁知道呢。”马丁敲着桌子说。“能安排我上船吗?”
“不行。不过,我可以帮忙推荐一下。”
“我们去,”马丁最后说。“现在该上床睡觉了。这一路可把我们累坏了。”
马丁告诉菲尔,老大就是他们第一天见面时和他吵架的那个瘦子,他的名字是汤姆·乔丹。
第二天一大早,泰勒大妈喊他们下来吃早餐,桌上摆满了精美的食物,好像他们很多天没有吃饭一样。她说,“我派人去说过了。你们找到‘迪文玫瑰’号,做你们该做的事情,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好心的坎德船长要想知道我们的来历的话——”
“对坎德船长说,你和这位不言不语的英俊小伙子来自默西[15],你们的轮船是‘兰开夏的骄傲’,正在那里维修。斯蒂芬·甘雷打发你们来的。”
两人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你记下我们的账了吧。”
她大笑了起来,“我是上了年纪,但还没有老到忘了记账。先生们总会还账的。”
她把马丁推出去,然后关上门。然后,她一把抓住菲尔的胳膊,小声地说,“离开他。”
马丁愤怒地用力推开大门。她推了菲尔一下,他差点被门槛绊倒。接着,门“碰”的一声关上,他们听到了插门栓的声音。
在去“迪文玫瑰”号的路上,他们看到了一群人,而围在这些人中间的是那个书呆子。看起来镇上的人好像都知道他。菲尔想过去看看,但是马丁已经走远了。紧跟在他后面的菲尔看到,在一扇窗户里,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匆匆穿过小镇的马丁。当菲尔追赶马丁时,那双眼睛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少年。
他们找到了那艘正停泊在码头的轮船,一艘雄伟的护卫舰。高高的船楼,华贵的雕饰,又尖又深的船鼻。枪炮甲板的入口是封闭的;但是,在主甲板上是配有崭新炮架和黄色炮栓的火炮。前甲板和上层甲板的后面有旋转机枪。船尾有一盏用黄铜和玻璃制作的、精美的提灯。
他们走到船楼下面,马丁脱帽致敬,脸上堆满了最谄媚的微笑。“你好,先生,”他说。“可否有幸和‘迪文玫瑰’号护卫舰的船长坎德说句话呢?”
“我就是坎德船长。”
“早上好,先生。利物浦的斯蒂芬·甘雷船长派我们——”
“对,我收到他的信了。我不认识他,不过看起来他认识我的朋友。想要当一名好水手,你身体超重喽。不过,你的同伴看起来不错。”
马丁开始结巴起来,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看到这里,船长笑了。
“随它去吧,”他说。“我可以让你们两人上船。从面相上看,如果你手脚不够灵便,我们可以让你做厨师。那可是美食充足的地方。不用说,你知道这个秘密。”
“你们可以到那边的小酒馆里去签合同,”他说。“你们来得可不算早,因为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要趁着涨潮启航了。”
在酒馆签了合同之后,马丁、菲尔和其他水手一起,排着队,表情严肃地跟在船长后面,穿过小镇,来到码头,然后开始登船。
有人冲着斜靠在在船身中间的桅杆的一个年轻人喊道,“你好,威尔·坎特!”
菲尔抬起头,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在和一位过去的同船船员打着招呼。“你来得晚,”那位名叫威尔·坎特的人说,“除非我弄错了,你昨天还不在这艘船上。”
他又高又瘦,站得笔直,昂着头,咋看之下,一副非常高傲的样子。不过,他看起来像一个令人喜爱的家伙,而且是一个能够信任的人。“我直到现在才刚踏上这个甲板,”菲尔回答说。“不过,我见识过很多船。冒昧地说,‘迪文玫瑰’号是一艘牢固的轮船,就像坎德船长是一位优秀的船长一样。”
“是的,你说的都对。因为我以前跟着坎德船长和这艘轮船出过海。”
船长下令升帆起航,他们的谈话也暂时中止了。
刚才“迪文玫瑰”号停靠的码头上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两个人冲了出来,冲着轮船挥舞着胳膊,想让她停下来。
“那是教区助理和治安官。”人们嘀咕道。“我们中间有人想出海,逃避法律的处罚。”
大副转身望着船长,但是船长坚定地摇了摇头。“走啦,趁着涨潮,”他大声说。“谁也不能让我们把船停下来。”
于是,她扬起巨帆,一头扎进布里斯托尔海峡,带着无限的敬意,驶入了古老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