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震惊而震惊？

2003年9月，达米恩·赫斯特在伦敦最时尚的私人画廊“白色立方”（White Cube）举办了他的个展“无常时代的浪漫”（Romance in the Age of Uncertainty）。进入画廊看到的第一件作品是浸泡在他著名的玻璃箱中的被劈成一半的小牛。赫斯特自称基督教徒，他曾说，所有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动物都象征着基督的受刑。画廊的墙上、地上、空气里都充满了血腥味，看这样的展览，让人想起伍迪·艾伦（Woody Allen）的那句名言：“你仿佛迅速地穿越了笼罩着死亡阴影的山谷。”

主要的展厅墙壁上挂着代表12个使徒和基督的13个玻璃柜，每个使徒的面前都放着一个盛着福尔马林溶液的小玻璃箱，里面浸泡着被剥了皮、切割过的牛头。12个玻璃柜里装着不同的科学实验用的玻璃器皿、骷髅、十字架，更刺激人神经的是地面上洒着的鲜血（鹿血）。这12个不锈钢玻璃柜分别代表12个牺牲的门徒和他们所受的各种残酷的极刑。除代表犹大的玻璃柜外，其余的玻璃柜都在被切割的牛头的目光的注视下。一个外表被烤坏的玻璃柜代表着被剥皮牺牲的圣徒巴索罗穆（Bartholome）。犹大面前的牛头是黑色的，背对犹大，牛眼被绑着。一团塑料管从玻璃柜中滑落下来，象征犹大被分割的内脏，犹大的鲜血一直滴落到地板上。与之相反，基督升天的场面被表现得纯洁无瑕，没有丝毫血腥。敞开着的玻璃柜门、闪亮的玻璃架和展翅欲飞的玻璃鸽，象征着圣灵通向天堂之路。画廊正前方的玻璃柜空着，它前面的玻璃箱也未放置牛头，只盛着福尔马林溶液，象征着信仰的纯洁，抑或信仰的缺失？

与使徒相对的是两幅大型浮雕画《狂喜》（Rapture）和《挚爱》（Devotion），闪亮的蝴蝶和彩色玻璃象征着天主教堂的光彩。使徒的命运所折射出的人间恐怖和残暴，与象征天主荣耀的华丽图像形成巨大的反差。

达米恩·赫斯特，“无常时代的浪漫”展览， 2003年，伦敦“白色立方”私人画廊。

达米恩·赫斯特，《狂喜》，浮雕画，直径213.4cm,2003年。

《狂喜》局部

达米恩·赫斯特，《挚爱》，浮雕画，243.8cm ×152.4cm,2003年。

《挚爱》局部

在画廊的楼上，亚当和夏娃表现为两个被碎玻璃镜片刺穿的牛头，产生出万花筒式的闪耀的折射光。这件关于诱惑的后果的作品，以画廊主杰伊·卓普林（Jay Jopling）的话说，“就像‘打开的大脑’，是象征人类自省之源的惊人批注”。

达米恩·赫斯特，《癌症》系列，综合材料，137.5cm×101.6cm,2003年。

达米恩·赫斯特，《亚当和夏娃》（Adam and Eve，又名《打开的大脑》[Breaking Open the Head]），装置，45.7cm×31.4cm×45.7cm×2,1994年。

墙上的13幅《癌症》（The Cancer Chronicles）系列画作上，以琥珀似的树脂粘着上千只死苍蝇。每个画面都以一种致命的人类疾病命名——麻风病、癌症、天花、梅毒……它似乎在提醒人们：生命不仅短暂，而且随时存在致命的危险。

画廊外面放置的是一件同样惊人的作品，这件22英尺高的巨大雕塑名为《慈善》（Charity），它的原型是传统的西方基督教堂中以残疾少年为模型的慈善箱。这个20世纪50年代版本的慈善箱，以一个腿部残疾的女孩为模特。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惹人爱怜的残疾女孩竟然成了被抢劫的对象，她手持的慈善箱被撬开，只有几块零钱散落在地上，而那个抢劫者作案用的铁棍就扔在她的脚边。这件波普风格的作品是对世俗的物质化时代的极大讽刺：基督教宽容、博爱和助人为乐的精神早已被洗劫一空，教堂的慈善箱变成了教会宣扬道德准则的虚伪标签。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件作品标了个100万英镑的天价。面对这样一个展览，许多人在猜测赫斯特到底在想什么：有人说他极度认真，有人说他在开玩笑，有人说他是为了震惊而制造震惊。

达米恩·赫斯特，《慈善》，雕塑，高22英尺（6.7米）,2002—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