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守夜狗与小偷
匹诺曹被释放了,这时候的他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片刻也没有耽误,马上离开了“傻瓜城”,沿路朝仙女的那座小房子赶去。
这是一个下雨天,整条路变得泥泞不堪,在上面走起路来半条腿都会没到烂泥里。可匹诺曹一点儿都不在乎。他急着想赶回去看他的爸爸,看他的天蓝色头发的仙女姐姐。他又蹦又跳地跑得像条猎犬,泥浆都溅到帽子上了,他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我倒了多少霉啊……唉,这都是我自作自受,都怪我有个顽固倔犟的木头脑袋……我任意妄为,对于那些爱我和比我聪明千百倍的人说的话,竟然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从今以后我一定改邪归正,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如今我明白了,不听话的孩子确实会倒大霉,最终一事无成!我的爸爸还在等我吗?……我在仙女姐姐家能看到他吗,哦,我都多久没见到我可怜的爸爸了,我现在只想使劲地拥抱他,拼命地亲吻他!仙女姐姐会原谅我的任性吗?……仔细想一想,她对我是那么关心,还救过我的命……仔细想一想,我今天之所以还能活着,全都是她的功劳!……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加忘恩负义,更加没心肝的孩子吗?……”
他正这样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忽然,他大吃一惊地停了下来,连忙往后退了四步。大家知道他看见什么啦?
他看见了一条好大好长的蛇,正直挺挺地横躺在路中央!这条大蛇绿皮火眼,尾巴尖尖的,就像烟囱一样在往外冒着烟。
木偶害怕得不知所措。他赶忙离开它,跑了有半里远。匹诺曹坐在一堆石头上,想等这条蛇自己离开,把路让出来给他过。
他呆坐着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可那条蛇还是纹丝不动。虽然离得很远,但木偶还是能看见它那双火红的双眼,和那只冒着一股股烟柱的尖尾巴。
最后,匹诺曹鼓起了勇气,向那条蛇走去。在离它好几步远的地方,用很甜很细的声音向它央求道:
“那个,抱歉打扰一下,蛇先生。您能行行好,挪出点儿地方让我过去吗?”
木偶的这番话似乎毫无用处。因为蛇一动也不动。
木偶继续用他那很甜很细的声音央求说:
“您知道,蛇先生,我得赶快回到仙女的小房子去,我那可怜的爸爸在那儿等我呢,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如果您不介意,您能让我继续赶路吗?”
他期待着那条蛇能作出个表示来回应他的请求,可是蛇还是一动也不动。相反,之前一直很凶猛的它,这时反倒变得僵直安静了。它闭上了火红的眼睛,尖尖的尾巴也不再冒烟了。
“它死了吗?”匹诺曹见状,高兴得直搓手。他片刻也不打算耽搁,想要从它的身上跳过去,跳到路的另一边。可还没等他抬起脚,那条蛇忽然像松开的弹簧一样猛地跳了起来。木偶着实被吓坏了,他连忙向后打了几个趔趄,结果被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这一跤跌得也真不巧,他的脑袋直插在道路上的泥浆里,只剩下两条木头腿倒立着。
蛇看见大头朝下的木偶插在马路上,两脚用飞快的速度踢来踢去,就忍不住地大笑起来。它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笑个不停,结果不料笑得太厉害,它肚子上一根血管竟笑断了。这下,这条大蛇真的死啦。
于是匹诺曹重新跑起来,他想在天黑之前赶到仙女家。可这段路实在是太长了,木偶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就跳进附近的一块葡萄地里,想采两串香甜的葡萄吃。唉,他真不该跳进去的!
他刚走到葡萄藤底下,就只听咔嗒一声……他的两只脚一下子就被两块很锋利的铁片夹住了,痛得他眼冒金星。
原来,可怜的匹诺曹是被捕兽夹夹住了。这种夹子是农夫装在那里捕捉大鸡貂用的。要知道,鸡貂是附近所有家禽的最大敌人。
正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匹诺曹疼得哇哇大哭,连喊饶命。可无论他是哭还是叫,都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在这周围根本看不见有房子,路上也是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这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捕兽夹夹得他的腿太疼了,也可能是因为周围漆黑一片,总之,匹诺曹一个人在这片葡萄地里已经被吓得半死,眼看就要晕过去了。正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只萤火虫刚好从自己的头上飞过。他马上叫住萤火虫,可怜兮兮地对它说:
“求求你行行好吧萤火虫,把我从这可怕的刑具中放出来好吗?”
“哦,可怜的孩子!”萤火虫停了下来,非常同情地看着他,问道,“你的脚怎么会被夹在这些锋利的铁片里呢?”
“我走进这块葡萄地,想采两串葡萄吃,结果就被……”
“这些葡萄是你的吗?”
“不是……”
“那你又为什么要擅自拿别人的东西呢?”
“我肚子饿了……”
“哦,我的孩子,肚子饿可不能作为拿别人东西的借口……”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匹诺曹又哭又叫,“下次我再不敢了。”
忽然,一阵很轻很轻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原来,是这块葡萄地的主人来了。他踮着脚尖走了过来,想看看有没有夜里来吃鸡的鸡貂被捕兽夹夹住了。
等他从外套底下掏出灯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因为他在捕兽夹上看见的竟然不是鸡貂,而是个孩子。
“哈哈,小偷!”农夫气呼呼地说道,“原来就是你偷了我的鸡,对吧?!”
“不是我,不是我!”匹诺曹哭哭啼啼地说,“我只是想拿两串葡萄吃……”
“敢偷葡萄的家伙就敢偷鸡。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打开了捕兽夹,一把抓住木偶的领子,就像拎一只小羊羔似的把他拎回了家。
等农夫到了家,他把木偶扔在门口,用一只脚踩着他的脖子,对他说: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得去睡觉,明天再找你算账。我本来有只守夜的狗,不过它今天正好死了。所以你得接替它的工作,给我当守夜狗。”
话音刚落,他就在木偶的脖子上套上一个狗颈圈,上面全是铜钉。接着,他把颈圈收紧,好让木偶的头没法钻出来。颈圈上系着一根长长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头则被牢牢地拴在墙上。
“要是今夜下雨的话,”农夫说,“你可以钻到这个木板做的狗屋里去,这里头有很多干草,你可以拿它当床睡。我那可怜的狗在这里面都睡了四年啦。你最好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记住了,如果你发现有小偷来的话,就大声地汪汪叫。”
农夫吩咐完,就进屋关上了房门,还用粗链子把门拴了起来。于是,门前的空地上就剩下可怜、害怕的匹诺曹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趴着,忍饥挨饿。他耍脾气似的不断把手插到勒住他喉咙的颈圈里,哭丧着脸说:
“我真是自作自受!我真是活该倒霉!我那么任性,只顾着闲逛……还胡乱去听坏朋友的话,因此总是遭受不幸。如果我做个好孩子,就像别的小孩一样,如果我去读书去劳动,如果我陪着我那可怜的爸爸一起待在家里,那我现在就不会趴在这田野当中,给一个农夫当看门狗了。哦,我要是能改过自新就好了!……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没办法,我只好忍了!”
他发泄完自己心中的那口怨气之后,走进狗屋,躺下来就睡着了。
匹诺曹呼呼地睡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半夜,他突然被一阵嘁嘁喳喳的奇怪声音惊醒了。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从门前的空地上传来的。他把鼻尖伸出小狗屋的前门脸,看见四只小野兽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这些野兽浑身的毛发黑糊糊的,样子很像猫。可是,他们并不是猫,而是鸡貂,鸡貂是一种贪吃的肉食野兽,他们特别爱吃鸡。这时,一只鸡貂离开了同伴,走到木板狗屋的旁边来。他低声对匹诺曹说:
“晚上好啊,梅拉姆波。”
“我的名字不叫梅拉姆波。”木偶回答道。
“哦,那你叫什么?”
“我叫匹诺曹。”
“你在这儿干吗呢?”
“我在这儿替农夫当看夜狗。”
“那梅拉姆波呢?那老狗一直住在这狗屋里,他到哪儿去啦?”
“听说他今天早上死了。”
“死了?哦,可怜的狗!他可好了……不过,我从你的脸上也可以看得出,你一定也是一只客气的狗。”
“很抱歉,我不是狗!……”
“哦,那你是什么?”
“我是木偶。”
“可你在当看门狗啊。”
“真倒霉,那是农夫为了处罚我才让我当的!”
“好吧,我们来做笔交易吧。就像我以前跟已经死了的梅拉姆波定下的交易完全一样,包你会满意的。”
“什么交易?”
“我们照旧一星期一次,夜里来拜访这里的鸡舍。我们会拉出来八只鸡。在这八只鸡当中,我们吃七只,另外一只给你。而唯一你需要听清楚的条件就是:你假装睡着,千万别把那个农夫弄醒了。”
“梅拉姆波就是这么做的吗?”匹诺曹问。
“他就是这么做的。我们跟他合作得很愉快。好了,现在你安静地继续睡你的觉吧,我们走之前,保证会在你的狗屋上留下一只已经拔掉毛的肥鸡,给你明天当早饭吃。我讲明白了吗?”
“简直不能再明白了!”匹诺曹答道。同时他恫吓似的摇了摇头,就好像是想说:“咱们走着瞧吧!”
那四只鸡貂觉得他们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就迅速地溜到了狗屋旁边的鸡圈那里。他们用牙用爪子使劲弄开关住鸡圈的小木门,然后一只接一只地溜了进去。可等他们刚进去,就听见小木门啪嗒一声,又猛地关上了。
把小木门又给关上的正是匹诺曹。他不但关上了小木门,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在门前放了一块大石头顶住了它。
接着他大叫起来,叫得就像只看门狗一样:“汪!汪!汪!汪!”
农夫一听见汪汪声,立刻跳下床拿起枪,把头探出窗户问道:
“出什么事了?”
“小偷来了!”匹诺曹回答。
“在哪儿呢?”
“就在鸡圈里。”
“我这就下来。”
果不其然,也就是祷告了一声“阿门”的那么点儿工夫,农夫已经下来了。他赶紧走进鸡圈,把四只鸡貂全都给捉住了。然后,农夫把他们塞进布口袋,喜出望外地对他们说:
“这下你们终于栽到我手上了!我本可以处罚你们,可我还不愿意自己动手呢!我宁愿明天把你们带到附近的酒店去,在那儿剥掉你们的皮,把你们像烤野兔那样烤得外焦里嫩。你们本来不配有这份光荣的,可我很慷慨,一点儿也不在乎……”
接着,他走到匹诺曹身边,使劲抚摸着他,并且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这四个该死的小偷的,梅拉姆波?我忠实的梅拉姆波,它以前怎么一直都没能发现呢?”
匹诺曹本可以把他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也本可以讲出那只叫梅拉姆波的狗和鸡貂之间的可耻交易。可是,他想到狗已经死了,于是心里马上说:“何必要说死者的坏话呢?既然他已经死了,还是让他安息的好……”
“鸡貂来到空地上的时候,你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农夫继续问他。
“我睡着了,”匹诺曹回答说,“可我被他们嘁嘁喳喳的声音吵醒了。他们之中有一只走到狗屋前对我说:‘只要你不叫醒主人,我们就给你一只拔掉毛的肥鸡!’您明白吗,哦,他竟然恬不知耻地对我提出这种建议!您要知道,虽然我只是一个木偶,有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缺点,可我从来不是那种喜欢贪污受贿、靠偷盗者来喂肥自己的家伙!”
“好样儿的孩子!”农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喊道,“你的品德使你受人敬重。我对你很满意,我这就放你回家!”
农夫说着,就把狗颈圈从木偶的脖子上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