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释名

舜孝故事在中国历史上有着非常悠久的传承记录，从其情节结构来说，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型。其一以《史记》为代表，记录舜在经历焚廪、淘井等家庭迫害之后，就直接被尧选拔到中央政府开始其政治生涯；另一种则以敦煌《舜子变》为代表，在记述舜经历焚廪、淘井（有时还不止这两次迫害）之后，增加了舜逃离家庭去历山耕作，后来家乡遭灾，舜却在异乡丰收，遂回乡粜米并与父亲相认的情节段落^注148。相对于《史记》的政治关怀，《舜子变》显然更关注舜的家庭生活，具有更充沛的民间文学色彩。本文将重点研究以《舜子变》为代表的这一故事类型。

日本对舜孝故事的研究也很丰富，有些学者习惯将舜孝故事分为“史记型”和“孝子传型”两类^注149，后者即指以《舜子变》为代表的类型。不过，这一类型故事到底取名为“舜子变型”还是“孝子传型”好呢？这就必须检讨此故事的两类敦煌文本。

一类是“舜子变”，即斯4654，伯2721，因前者残后而后者残前，二者相拼，大致能构成一个完整的长篇舜孝故事。斯4654前题《舜子变》，伯2721后名《舜子至孝变文》，王重民等编订的《敦煌变文集》便合二为一名为《舜子变》，此后被学界广为沿用；另一类是“孝子传”，其中伯2621与斯389（伯3536仅用以与斯389比勘），都有比较简略但完整的舜孝故事记录，《敦煌变文集》两录之而归于《孝子传》之总名下，至今沿用成习^注150。但这三个卷子，其实没有一个直接出现“孝子传”题名，最接近的是被当作《孝子传》底本的伯2621，题为“孝友”，可也不是书名，许多学者指出，应该是与同一卷子上出现的“廉俭篇”一样，同为一部名为《事森》的类书里的一个篇名^注151。可见，《孝子传》的题名，只是编订者不很恰当的自拟。

有鉴于此，本文将一以贯之地以“舜子变型”为总名来指称这一故事类型，事实上，中国学者的相关论文，也大多是以《舜子变》为中心和题名的。日本学者之所以愿意用“孝子传型”来命名，主要是因为在日本发现了两种汉文《孝子传》，分别被命名为“阳明本”和“船桥本”，经过吉川幸次郎、西野贞治、黑田彰等学者的研究，大多认为应是六朝到唐代中国流行的《孝子传》的抄本^注152。而这一时期的各种古本《孝子传》，在中国早已失传，现在学者所据读本，是清人茆泮林辑佚的《古孝子传》残本。因此，日本保存至今的这两种《孝子传》，就显得非常珍贵，成为很多学者讨论的焦点。

虽然笔者非常尊重日本学者的研究，本文的写作，也主要缘于日本汉学成果的激发，但出于敦煌文献本身的题名事实，笔者以为还是采用“舜子变型”比较恰当。

关于敦煌《舜子变》和《孝子传》中舜孝故事的研究，除了敦煌学共有的文献校读基础工作之外，大多数学者都愿意将之与此前典籍中有关舜的事迹勾连起来，进行文献学、主题学等方面的探讨^注153，其中偏重于民间文学理论背景的论文，则热衷于该故事的神话遗留^注154、从神话到传说到故事的演变历程^注155以及该故事文本所反映的口头文学特征^注156等。它们的共同点是将“舜子变型”故事置于整个舜孝故事甚至虞舜一生事迹的系列中考察，从形态学的立场而言，这些研究是把“舜孝故事”当作一个主题叙事来对待的。本文则将“舜子变型”故事提取出来，设定为一个独立的故事类型，进而研究这一类型在敦煌文献之外的前生后世以及中日传播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