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布依语中塞擦音的产生和演变

从三个土语中的塞擦音的对应情况和来源来看，布依语中的塞擦音是多源的，也是后起的一致音变形式，原始台语中还没有这种音类。原始台语中没有塞擦音，壮语中的这类音是从^*ɕ-、^*ʑ-、^*kl-/kr-这样的复辅音及-i、-e前的k-变来的。（张均如，1983；梁敏，张均如，1996：82；张均如等，1999:184）下面我们来看布依语第三土语中这类词变塞擦音的来源，先对布依语中的汉语借词读音进行考察。我们认为布依语中塞擦音的主要产生原因如下：

一是语言接触推动布依语中塞擦音的产生。布依语第三土语中的塞擦音要多于另外两个土语，这与汉语密切接触有关。第三土语大部分点处于由黔入桂、滇的交通上，很早就有大批驻军和军屯、民屯据点。这些据点中的中原汉人在当地生活与当地布依族互动肯定要高于偏远地方的布依社区，与汉语的接触比另外两个土语也要频繁一些，大量的汉语借词进入这些布依人的语言中，汉语中的塞擦音也夹在借词中进入布依语音系。很可能比另外两个土语借入汉语中的塞擦音要早，借入汉语中的塞擦音后，镇宁城关等方言点的第三土语的一批老借词从相似借贷向对应借贷回归，用塞擦音代替这些借词中以前的擦音形式ɕ-。塞擦音音位引入第三土语后，布依语固有词中也开始出现塞擦音。镇宁城关产生这种音变后向周边地区扩散，临近的第二土语马厂等地接受了这种创新，并通过词汇扩散的方式逐步巩固下来。第一土语因距离县城较远，还没有受到这种音变的影响，继续保持ɕ-的读音。

二是音系内部的结构调整推动布依语中塞擦音的产生。我们认为第三土语中塞擦音的产生与ɕ-的推动有关。从镇宁城关布依的音系中可以看出，镇宁城关布依语的ɕ-有两类来源，第一类是来自中古的心、邪、晓匣等诸母汉语借词，如ɕe²（蛇）、ɕian¹（仙）、ɕi⁵（戏）、ɕi¹tɕi²（稀奇）、ɕau¹（硝）等；第二类是与第一、二土语单数调前高元音前的z-/j-相对应的s-。如zip⁷/jik⁷/ɕik⁷（蚊帐）、jiŋ¹/jiŋ¹/ɕiŋ¹（姜）、ziːŋ¹/jiŋ¹/ɕiŋ¹（尾巴）、 zim¹/jiŋ¹/ɕiŋ¹（满）、ze¹/je¹/ɕie¹（拦河网）³等，六马土语中的单数调的z-在镇宁城关演变为同部位的清音s-，如果s-后接前高元音-i，声母会受-i的影响发生腭化再演变为ɕ-，无论是汉借词还是布依语固有词都发生了同样的音变。这类ɕ-在镇宁城关布依语中为避免与来自原始布依语以及第一土语中来自知、章、壮、精等组有对应关系的ɕ-（后面标为ɕ₁-）的重合，迫使原来第一类例词中的ɕ₁-向tɕ-/ts-转移，目的是给由zj-→sj-→ɕ-这样演变来的ɕ₂-腾出空位。原始布依语中来的ɕ₁-在第三土语（镇宁城关）中向tɕ-/ts-转移后，其中的tɕ-又与由kl-演变来的tɕ-合并。我们说表1中第三土语中第一类例词的塞擦音的来源有可能归因于由sj-/zj-演变来的ɕ₂-的推动。

第一类例词在第三土语的演变有两个变体：塞擦音如果后面的主元音是非前高元音，没有腭化条件，就读ts-，如果主元音是前高元音，则声母发生腭化变为tɕ-。

第三土语中的第一类例词中的塞擦音经历了推移式演变：

对于ts-的来源，郑张尚芳（2003：132）认为是^*Cl-中l-的咝音化，使Cl-经历了^*Cl-→Cs-→ts-这样的演变。我们认为原始台语时期可能有这样的音变，但从布依语现有材料中已经看不到这种演变，我们所看到的是如上图所示的变化。

三是塞音前的高元音或腭化音的逆同化引起的音变。这是一种条件音变。前高元音-i或腭化的-j-是变化的条件。汉语中的见组细音字也经历了这一音变。杨剑桥（2005：156）认为17世纪末、18世纪初，［k］和［k‘］后接细音［i］或［y］时引起了［K］+［i］/［y］＞tɕ这样的音变，与［ts］+［i］＞tɕ合流。布依语中最常见的是由舌根塞音在前高元音-i前或腭化音-j前变来的塞擦音。布依语中的汉语见组细音字借词和与北部壮语kj-有对应关系的塞擦音都是通过这种音变形式产生的。

从侗台语中塞擦音产生的历时来看，塞擦音大部分来自原始台语时期的擦音^*ɕ和^*ʑ，后来由于汉语借词的大量涌入把汉语中的塞擦音引入了布依语词汇系统，在汉语借词的压力下，布依语突破了音系结构限制，产生了塞擦音；布依语内部的推移式音变，使一部分擦音改变发音方式，与后产生的擦音形成新的对立，这是塞擦音产生的内因；在塞擦音产生后，布依语中的舌根塞音在前高元音或腭化音前也发生发音方式的变化，由塞音变成了塞擦音。这是布依语中塞擦音的产生路径。ts-和tɕ-在一、二土语中呈互补分布，舌尖塞擦音产生的时间要晚于舌面塞擦音。

综合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布依语三个土语的塞擦音在第三类例词中的演变比较整齐一致，第二类中较一致，而在第一类例词的演变中差异较大。总结如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