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的变化
在中国,猪是六畜之首。养猪的历史至少有几千年了。几千年当中,养猪的办法变化不大,都是一家一户喂一头或几头猪。你看,“家”字就是在房顶下面养着一头猪的象形。
1971年,我下放在大别山区,住在一位老大娘家里。当时,那里农民的口粮,年人均不到300斤。但是,那位老大娘,照样喂着一头猪。没有粮食,打槐树叶子,打野草。人很辛苦,猪的营养仍不足,长得很慢,但老大娘还是坚持着喂。因为,劳动日值不到3角钱,全靠这头猪过年才能扯上几尺布。这真叫穷养猪。什么粮肉比价之类的账,农民没法算,也不去算它了。
1986年,我到北京郊区房山的山区,看到那里的猪肉比城里卖得还贵。我问为什么。当地的同志告诉我,肉是从城里买来的,加上运费,怎么能不贵。我问为什么农民自己不养猪。回答说是不愿意。我又问有没有鼓励农民养猪的政策。回答说是有,养一头猪由集体补助100元,但是农民还是不愿意养。为什么?因为当地人均收入已经达到1500元,一家的收入就有四五千元,一二百元在他们的眼中已经无足轻重了。我到群众家中串门,只见院落整齐、洁净,房里沙发、冰箱、电视机,就是看不见猪圈。主人说,把猪圈放在家里,太脏、太臭。有的户连鸡都不养一只,说是怕鸡叼了他家的花。
看了他们的情况,我只能承认人家说得有道理。同时也就发生了担忧:以后会不会没有猪肉吃。
去年,我到四川山区去,看到那里农民养猪不但一点不减少,还比过去增加了。我很高兴。问当地的同志有什么经验。他们说了一些政策。我觉得这些政策在北京并不是没有实行,但就是没有那样的效果。于是又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那里的同志笑了。他们告诉我,许多地区农民人均收入只有500元,有的甚至只有300多元,商品经济又不发达,农民如果不养猪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养一头猪收入二三百元,在家庭经济的天平上占的分量却相当可观。
从这个对比中,我看到了中国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一种办法在这个地方行得通,不等于在别的地方也都行得通。反过来也是一样。一种办法在这个地方行不通,也不等于在别的地方都行不通。看起来,一家一户的养猪,当前在中国还是有生命力的。
不过,我又想,中国的农民总是要逐步富裕起来的。即使是那些目前还相对贫困的地区,也总是要逐渐从温饱走向小康水平的。到那时,那里的农民是不是也会对养猪不发生兴趣呢?
最近,看了一些机械化半机械化养猪场,一个劳动力可以喂100头猪,一年收入可以达到2000元以上,不比到乡镇企业做工的少。猪场也不在家门口,并没有那么多臭味,养的猪一律都是纯种,猪吃的是科学配方的混合饲料,有防疫员定期来给猪打预防针,猪长得快,瘦肉率高,卖价也好。在猪场工作的农民,积极性很高。这种变化从何而来呢?来自采用了先进的科学技术,从而提高了劳动生产率。
社会的分工是很复杂的,劳动力自然要向劳动效益高的行业流动。一些行业的劳动生产率提高了,使从事这些行业的劳动者能得到更多的利益,这些行业就会对其他行业的劳动者有很强的吸引力。如果这些其他行业的劳动是社会必需的,那就有两个前途,一是这些行业的产品涨价,一是提高这些行业的劳动生产率,二者都是提高这些行业的比较利益。我们应当争取哪一种前途,是很明显的。
总之,随着生产力的变化,生产的方式,生产的规模,也都在不断地变化当中。用一种固定的观点去看,许多事情就会解释不清楚。
(《共产党员》198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