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前几天,冯飞先生送来即将付梓、让我最后审阅刊定的《忠孝成山—一个家族的四百年家国梦》稿本,并顾久馆长为该书所作之序。当认真展读一过,欣喜快慰之情油然而生。去年秋冬以来,本书主编冯飞先生多次提及,要我为《忠孝成山》书撰写类似“序言”之类的文字。老朽扪心自问思索再四,总觉难担“大任”。于是向冯飞先生“建议”: 黔中文史学界宿学硕德,能担此“大任”者,非省文史研究馆馆长、省文联主席顾久先生莫属!
不出所料,顾久馆长之序,真可谓囊括大典、力压千钧。立意高远宏阔,深邃沉雄,语意铿锵,金声玉振。读之使人振奋。老朽向自认才思鲁钝,学识单薄,智下中人,更是锋毫失锐。以忠孝为核心内容的成山文化,是“尘封”百余年的、贵州近代最具特色和最有分量的历史文化遗产。《忠孝成山》一书,乃是当代贵州学人首次对成山文化进行探索性质的归纳和整理,若要余等抒发一点参与此项工作的“心得体会”,老朽也就不拙浅陋,聊抒心志。
五六年前,贵阳市民政局主持编纂《贵阳地名故事》,余曾应邀参与。该书稿一至五集巨著出版后,发现在这书中,当年以“顶子”著称的成山唐氏稍显寂寥,除了一两篇点缀似的轻描淡写,再无稍具详细的描述。至于乌当水田坝蔡家寨留存至今的成山草堂,更未述及。多年来,余研读桑梓地方文化史志,并曾受贵州省文史研究馆重托,整理点校《郑子尹先生年谱》等数部贵州历史文献,受益颇深,闻道堪慰。道、咸以来,成山草堂和贵阳堰塘坎待归草堂,乃黔地著名学者黄辅辰、黄彭年、郑珍、莫友芝、陈钟祥等心目中的文化圣地,两草堂皆系著名诗人、清代名宦唐树义先生所建。水田坝成山草堂建于道光初年,比待归草堂早30个年头。距此两个世纪后,省垣待归草堂因荡然无存而鲜见提及,这其中自有其故,可是,幸免于难的成山草堂也被“遗忘”,这不免值得我辈当世学人自愧。
事有凑巧,不久接贵阳市民政局罗林先生来电,言及《贵阳地名故事》的编撰,并要我继续参与并撰写相关文章。与此同时,为纪念贵州建省600周年,省文史研究馆组织我等馆员,频频出席各种研讨会,筹备开展“不能忘记的乡贤历史人物”等系列文化活动。受这几件“大事”的冲击,再次唤醒了野夫对“唐家顶子”研究的乡愁感怀和一些童年时代在唐家花园的依稀往事,于是着手撰述有关唐氏成山文化的系列文章。
殊不知,与此同时,一位年轻人—乌当区作协主席冯飞先生,持有关建省600年纪念活动的大作《乡土密码—品读乌当过往人事》光临寒舍,恳托老朽为其著述斧正把脉。冯飞先生“乡土密码”之重点,是其本人广博阅读、潜心研究之后对乌当北衙高氏、成山唐氏和水东宋氏的个性化解读,我读之不胜欣喜。赞赏之余,我将重点话题转移到成山唐氏的研究撰述方面。当时,我肯定而略带客气地指出,其文所述唐氏祖孙三代的坟茔墓地“成山”,绝非是贵阳北郊的百花山。行文至此还须说明,如许才华横溢有身份的知名作家,怎么会结识我这年近八旬的林泉散人、村夫野老,并谦逊“请教”有关贵阳的历史掌故呢?其原委,看来得从数年前的一次小聚会说起。
当时,应贵阳知名作家王大卫先生相邀,要赠我等新出版的“最后的纸质图书”。交杯举觞之间,谈及在座者之一冯飞先生的大作《大清血地》被“封杀”一事,记得当时,冯愤愤然。旋即又说起他在文史馆得《黔风诗刊》,竟读到“谭佛佑敢说真话的抗战诗词”,且大加赞赏。我与冯飞素昧平生,且年齿不相若,从事行业亦不相同。他所赞赏的“诗人谭佛佑”,殊不知正是坐在其对面之老朽!记得当我起身自报家门时,冯飞惊喜万分,似有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之感,定要与某结为忘年之交。不久,余获赠其著作《大清血地》一书。
以贵阳旧事为题的历史小说《大清血地》40余万字,其中有大量篇幅描述丁宝桢、唐炯等历史人物早年在贵州的奋斗行迹。而“成山老人”唐炯在贵筑东北水田坝操办团练、保卫省城的故事,小说处理上虚实有度,符合史实,读来生动清新,余受益匪浅。正所谓“文如其人”, 冯飞著《大清血地》一书,可见其“大丈夫”气概充满血性的灵气、敏锐的思辨才识和较为深厚的文字根底。老朽当时感触尤多,犹生感怀,聊吟三律以赠,并见笑冯飞先生与方家同好:
鸡窗捉管绣华姿,浊世佳音我自知。
绝唱广陵终继世,哀民楚调尽瑞芝。
心藏鬼魅欺民意,口吐嘉饴骗硕思。
谁道石室无新酿,举觞望月听蝉嘶。
几案挥毫诉怨情,含英继晷弄寒灯。
巧成一卷忠魂颂,难净千年鬼蜮冥。
立传当承三传序,觞歌还韵九歌鸣。
藏匣金匮真经炼,光韶终将照画棂。
文苑当留警世辉,墨花染翰壮心微。
屈游浅水鳅虾戏,贫踞灵山魉魅诙。
我辈难逃坑狱害,浮生岂为纣桀麾。
十年一剑何谓晚,射虎平阳自有皈。
当媒体公开发表冯飞著述《乡土密码—品读乌当过往人事》后,在乌当区委宣传部、政研室和区文联的组织之下,冯飞先生和有关同仁,孜孜不倦地为寻找真正的成山唐氏祖茔而竭尽全力,艰苦备尝。天公不负有心人,在几经磨难之后,终于得到了厚赏与回报。西南巨儒郑子尹先生为唐树义书写的碑阴残片露出了真容,尤为可喜的是,真正符合历史文献记载的成山、成山草堂和唐炯家族墓,居然被他找到了!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破天荒的发现,也是对贵州历史文化遗产发掘研究工作的不朽贡献。此举产生了无穷无尽的“轰动效应”。各大网络媒体、广播电视、报章杂志、文物部门、文化团体……无不为之震惊,媒体方面做了多方面的报道。同时,这一发现也唤起了多少历史文化学者、作家、诗人的沉思,及其研究创作的灵感与欲望。
根据历史发展的轨迹,当人们摆脱某种在特定历史时期的偏见后,总会得到正确的认识和做出符合历史唯物主义、实事求是的评价。事实正是如此!随即,冯飞和成山文化志愿者姜传华先生,把乌当区宣传部和文联组织编辑的画册《家园—唐家顶子在乌当》一卷送达寒舍,使野夫又一次感受到成山文化的魅力,也得到许多对其深入研究的启示。旋即又商讨召开“成山文化研讨会”之事。2014年6月20日晚,即将《堰塘坎唐氏待归草堂的今昔》等五篇拙文,电传给冯飞先生。至深夜零时,突接冯飞短信:“佛佑老先生:刚刚拜读您的大作,不胜感慨!叩首谢赐佳作共赏!掩卷叹之,此生与先生相识相知,不枉凡尘一游也。幸哉!”所以要我准备在会上做“重点”发言。
2014年6月23日,贵州省文史馆和乌当区委宣传部联合主办的“成山文化研讨会”,在乌当召开,与会人员还到成山草堂、成山唐氏祖茔采风并祭奠。研讨会上,在几位领导和老馆友的启发下,我确实做了发言,但又不是“重点”而为“另类”。其内容,会后的媒体虽有报道,但未有只字提及。在此觉得有必要用两句话概括做一小补。一是:影响着中国近代以西南地区为主社会多方面的成山唐氏主体人文、历史文化,竟被“尘封”百余年之久,研究学者尽皆沉默而“不能说”、“不敢说”或“不准说”真话。二是:现今要对成山文化更深层次发掘、更高远的探索研究,学者除自身的人格史德修养外,还必须从心灵深处敢于排除各种陈腐的观念与偏见,更要有远见卓识,敢于排除荒诞岁月遗留下来的极左思潮的干扰。事下,唐之枢老先生和唐氏与会的几位后人,紧握老朽双手,眼中闪烁激动的泪花,向我鞠躬表示感谢。野夫此时也感动万分,并突然想到成山唐氏文化的裔脉,其“香火”从此以后可能永远不会枯竭了。
大会结束后,野夫“余兴”未了,“诗兴”即发,吟《成山文化研讨会漫兴》数律赠冯飞先生和馆友诗朋。随即又把文史馆近年点校出版的《成山老人自撰年谱》、《郑子尹先生年谱》、《黄彭年诗文集》等文献,还有其他一些资料送冯飞先生,并与之和老学兄、馆友黄万机先生反复磋商研究,基本厘定此前由冯飞先生执笔的提纲初稿。《忠孝成山》一书的框架初显眉目后,余等又进一步联络学界诸同仁,组织撰稿队伍,搭建编辑班子,一应事宜顺理成章,井然有序。记得2014年冬天,还经冯飞先生相邀,野夫等撰稿人聚集社科院万机先生家中,就主要学术课题进行研讨并大致做了分工。唐氏后人并贵州唐之桢女士也应邀参与,并表示对成山文化的研究和著书立说一定全力支持,尽力赞助。
其后不久,在某次关于该书初稿的讨论会上,有人提出一个意见,认为编委会组成人员以及其他方面的辅助人员“多”了点。事后,冯飞先生私下与某等交换了意见。他认为:做此项前所未有之系统工程,决非一两个“能人”就能完成,须牵涉到数十个相关部门,同时还需联络方方面面数十上百的人士,例如撰稿、编辑、采访、打字、校对等,每个人都尽心尽力、不辞劳苦做出奉献,不求什么“回报”,难道书页中不该留下这些平凡而值得敬重的名字吗?野夫听罢有些同感。多年来,余涉猎不少史志典籍,发现一个特点,古人编书虽不设立“编委会”之类机构,但对参与编纂者不论“职位”高低,即使仅仅是抄誊人员,都要刻之姓名,以垂永久。由此深感冯飞先生之用心良苦,待人接物情真意切。
在断断续续数次对书稿进行讨论修改后,冯飞与老朽均感觉到,对成山文化的研究越是深入,为世人所不知的“历史之谜”也越来越多,这些看似简单的课题,有待我们进一步的探索和发掘。2015年春节刚过,冯飞不辞劳苦,外出做了一次考察性质的远游访学活动。先是历播州,入湘川,再入巴、涪,寻访探索贵筑成山唐氏的脉源根祖。继而奔赴武汉三镇,遍访鄂渚金口,解史料记载之谜,凭吊威恪公投江殉国之忠勇。接下来,他又苦赴滇南省垣,频临会泽东川,结识诸多学者,寻得几多唐炯办理云南矿务和巡抚云南的口碑史迹,以及与之关联的文字著述。可谓收获颇丰,受益良多。
此后一段,冯飞又对全国各地远至港、台方方面面的讯息、资料、著述等,进行了拉网式的探寻搜集,源源不断对书稿进行完善、充实,前后历经数十次修订。同时,在贵州省文史研究馆、乌当区委宣传部和文联等有关部门的直接关怀支持下,经过全体编辑和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至2015年底,该书亦如顾久馆长在《序》中所说:“终成正果。”
从现今已成的“正果”看,也算得上是“囊括大典”式的“鸿篇巨著”,堪称洋洋大观者。虽说只是一块稍加雕凿修饰,敲开被尘封百余年之久成山文化研究大门的“引玉之砖”,但其价值在于,为以后更深层次对成山文化进行专题研究,开辟出了尚布荆棘的途径。以冯飞先生为主的全体编辑人员,作为首个“吃螃蟹”的人而冲破学术文化禁地,其精神,难道不值得我们当今学界称颂吗?至于该书体例,从开始构思到今天所称的“正果”,果然是众说纷纭,仁智互见,从未得到过相对统一的意见。既然没有冠以“专题研究”的旗号,各种意见的存在也就不足为怪。野夫突发奇想,既不是所谓“专著”,就权充具有很高学术价值的“杂著”或“汇编”吧。既为“杂”, 就应允许不“一”,体例自然也就不成其为“问题”了。
行文至此,野夫似有“如释重负”之快,然又似乎产生了莫名的“不满足”感,因为不管怎么说,该“巨著”对成山文化还欠缺学术文化、历史研究的理论高度。因此就不能到此为止,还有许多更深层的发掘、研究工作要做,野夫只有寄希望于现今尤在奋力作为的“后学”和后继者了。
正如孔夫子说:“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乎!”当今固然学风浮躁,文坛亦腐,人心不古,学者冒滥……然亦不乏“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能养“浩然之气”的大丈夫、民族脊梁。这些人视名利地位如“浮云”,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是“舍身以求法”的“苦行僧”。更可贵的是,这个民族不乏“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讲真话、做实事、做真人的智者、勇者。某坚信,在野夫的有生之年,定能读到更多、更精彩、具有更高学术水准的成山文化研究专著。如是者,野夫亦能“死而无憾”矣!
最后,野夫向省文史馆、乌当区有关部门的领导、全体顾问、编委会各方面付出心血的人们,以及对该书慷慨提供家族史料、捐资襄助的成山唐氏后人鞠躬叩首,以示诚挚的谢意!
七九龄之安平野叟谭佛佑 丙申暮春三月于松溪四毋斋
1 谭佛佑,男,贵州平坝县人,贵州师范学院教授,西南教育史研究会理事长,贵州民族教育研究会理事、贵州历史文献研究会顾问、贵州王阳明研究会理事。中国教育家协会常务理事、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1939年7月生于甘肃兰州。1942 年随父回到平坝。曾先后在多家学校任教并坚持业余文艺创作。“文革”受冲击,遂弃文习史。此后曾主编《中国教育通史》(第一、二卷) ,参加《中国教育家评传》(第一卷) 等六部著作编写工作,主编《中国教育管理制度史》、《中国教育思想通史》(第一卷)、《中国教育史》及《教育大辞典》(教育史卷)、《中国书院辞典》(任编委)两部辞书。1999年12月被聘为贵州省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