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君子之质成矣
我与贻洵先生相识多年,然最初,我只知道他是电力系统的科研工作者,尔后又是管理者。我们之间的谈话,很少涉及到文艺。直到几年前,在一次书法展上看到他的作品,这才知晓他的另一面。
此后与贻洵先生多次交谈,才知道书法与金石是他的最爱。比之绘画,金石与书法更加国粹。近年来,爱好书画的人渐多,各类画院、书苑与印社应运而生。这是传统文化得到弘扬的表现,是好事。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套用之,则祝愿天下爱书画者终成正果。但这祝愿不适合贻洵先生,因为他早已越过了书画爱好者这个层面。
贻洵先生给予我的印象,是谦谦君子,儒情满怀。这大约与他的家世有关。他出生于江苏宜兴的蜀山镇。宜兴是文华渊薮之地,蜀山更是丹泥紫砂之都。比之青瓷,紫砂更具文人气。宜兴的文人甲于江南,其中精于绘事的徐悲鸿与尹瘦石等。皆为一时翘楚。贻洵出生于此,先天便得了山川灵气的滋养,幸莫大焉。他的祖父是一位经营布料的商人,曾任丁蜀商会的会长。老先生经商之余,喜欢收藏书画。据说曾收有杜甫真迹,抗战期间逃难。仓促埋于地下,老先生故世,后人不知掩藏之地,使此国宝至今不能白于天下,惜哉惜哉!
贻洵幼时从父母游,历居苏、鄂、湘等省,于南京雨花台下,于长沙岳麓山前,于汉口长江之畔,皆以童稚之心,契合山水妙谛。八岁后定居武汉,迄今已历半个世纪。黄鹤沓沓,云水苍茫,其间多少回忆,有温馨,亦有寒怆。
最令贻洵难忘的是,他十五岁时,成了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一代篆刻大师唐醉石老先生的入室弟子。唐老先生以其印作及秦汉印制指授其义,点拨刀法。由汉印之平正,渐及秦玺之浑厚,以扫叶山房之《康熙字典》善本揣摩法度,以文征明小楷《离骚经》把握边款。使其印石扫媚俗之形,具远古之气。唐老先生传授其书法,则让贻洵自欧阳询楷书入手,而后横拓于隶、篆、碑金等各种流派。春去秋来,数易寒暑,贻洵从严师悟法度,辨真伪;从印蜕想其灵动,于宗风溯望源流。不觉售利之心泯矣,君子之质成矣。
让贻洵先生难过的是,1965年高中毕业的他,本可以入读中央美术学院。奈何其时正是文人遭厄之时,艺术凋敝之日。父母屈于时弊,更迫为生计想,让他转考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兹后,贻洵的生涯,便与“电”结下了不解之缘。
贻洵先生虽然迫于无奈选择了电力系统自动化专业,但他“既来之,则安之”,不仅没有跳槽,反而在这一领域里作出了贡献,其主持的科研项目多次获奖,在业内颇有好评。与此同时,他对金石书法保持了始终不渝的追求。
正业之暇,他或以刀为笔,在方寸之间,表现大千世界;或以笔为刀,在姓“宣”的纸上,刻下一派斯文。当风霜过去,他的雕刀愈加锋利;当铅华落尽,他的羊毫更是闪亮。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他做人儒雅而谨严,他所追求的艺术,恰如其人,毫无二致。
近几年来,贻洵先生“电”事稍疏,钻研书印技艺的时间多了起来。他的印制与书法,都获得过一些重要奖项,更重要的是,朋友们都以能够获得他的刀笔杰作而荣幸。
至于他近些年来的印与书,其雅、其妙,相信读者诸君可以通过他的结集自阐其微,自品其馨,不用我在这里饶舌了。
2006年2月18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