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木樨西红柿

女儿要高考啦！由于学校和我家之间要隔上闽江和乌龙江两条大江，一来一回要消耗两个多小时，会影响考生的学习状态，我们也和福州一中的很多考生家长一样在与学校一墙之隔的博士后公馆里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让女儿住在那里做最后的冲刺复习。她妈妈每天下班后赶过去陪住，于是，每天晚上给女儿做饭的重任就落到了我的身上。这天晚上，我琢磨着，明天做个啥样的新菜呢？想着想着，我构思出了一道看似简单，却品味非凡的小菜——西红柿炒鸡蛋。这道菜对厨艺的要求不太高，成败主要取决于对食材的把握。对，就做这道菜吧！

第二天一早，太阳照亮了金牛山，朝霞漫上了远方的天际，我五点多就出发，开车赶往福州西南角的闽侯早市，去采购据说是栽种在海边沙地上的、最新鲜的沙地西红柿。

半个多小时之后，早市到了。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沿街摆开，供我这样赶早的买家采购。很快，我选好了沙地西红柿，这些今天凌晨刚刚从沙地上采摘回来的西红柿还带着拧巴的绿蔓，每颗果实都沉甸甸的，果皮上还挂着晨露和细沙。顺便，我又选了两把山间采摘的毛葱，又尖又细，带着山间的泥土。还买了几个油绿发亮的、扭曲得像丈八蛇矛一般的尖辣椒。各位要明白一点：在福州生活，买菜一定不要买多，因为，每天早上都会有最新鲜的蔬菜上市，当日吃、当日买最好！尤其是那些水菜，如果当天没能吃掉，第二天就只能烂成一小堆菜泥。

菜买好了，驾车赶回“藏珑世家”。在小区的后街，格桑大姐的副食店已经开门了，我买了一篓土鸡蛋，格桑大姐还硬塞给我一大把香菜。

西红柿炒鸡蛋对调料的要求不高，按照福州人爱吃青红酒的习俗，我储备了一坛宁德青红，今天要派上用场啦！

傍晚时分，当各家各户的厨房里开始响起“吱啦吱啦”的炸锅声音，阵阵炊烟从家家户户开着的窗子淡淡地扬起时，我知道，主妇们做饭的时候到了。于是我开始行动啦！把大米饭煮上，切好了一小份女儿小姨从上海寄来的腊肉，用一个小碗盛好坐进米饭里一起熏蒸。随着米饭的渐熟，腊肉的肉香伴着稻米香开始从饭锅的气孔里冒出来。在电饭煲读秒时，我就开始炒菜啦！

首先把毛葱摘好、洗净，切成葱花碎碎。沙地西红柿洗净，用热水轻轻烫一下，小心翼翼把果皮剥下来，露出结实的番茄果肉，用刀切成小块儿，厨房里顿时溢满清香。沙地上种植的西红柿，没有用任何农药催熟，因此果肉非常饱满，切开的果肉上拥着一层沙瓤，我顺便拈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当成水果吃，果肉流汁，酸甜可口，非常解渴。小尖椒一个，切好，码在菜墩旁。我拿出来六个土鸡蛋，一个一个用力磕开，把鸡蛋液打进大海碗，用筷子快速搅匀。格桑大姐的土鸡蛋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乡村鸡蛋，鸡蛋液搅开之后金黄泛红，气泡一翕一张，生机勃勃的。为了去腥味，我往鸡蛋液里点了几滴青红酒，加了少许糖，搅散。大马勺烧热，油烧滚。在热油沸腾的瞬间，要把鸡蛋液一股脑都倒进去，加了老酒的鸡蛋迅速凝结、膨胀，冒起诱人的大鸡蛋泡，没等金黄色变老，就要迅速从锅里起出来，滑到空盘子里，此时的鸡蛋已经仿佛是一盘盛开的、金黄的木樨花。锅底的热油还在加热，此时要把切好的毛葱、西红柿一并下锅，大火爆炒，毛葱炸出来的山间的清香和着西红柿炝出来的海风的鲜甜，顿时使得我的味觉升腾起来。就在西红柿果肉被炒出来一汪番茄汁的美妙瞬间，把八成熟的金黄“木樨”拨进炒勺，把火调小，反复翻炒，一定要让黄色的木樨蛋块和红色的番茄汁彼此浸润、点染，让格桑大姐爱的温度与山间的朴实、海洋的浪漫混合成一股绝味的清流，在飘散着腊肉稻米香的厨房间奏响一曲美食的交响乐。

眼见着红与黄、黄与绿、绿与白的各种食材已经相互交融，这曲华彩的乐章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升华！青辣椒加入，顿时冲鼻的辣味把鲜、甜、咸、酸、清、香、醉各种气味都点燃了，口水在舌尖奔流，我知道表演结束了，于是，“铛铛”山响，热菜盛盘。

我们家有个仿古的大食盒，可以分层装菜，既保温又便于提携。把美味的西红柿炒鸡蛋放在最下层，中层放一小盆稻米饭，上层放一小碗蒸熟流脂的腊肉，为了让女儿不至于口淡，我还特地摆放了一小碟子辣白菜。盖好盖子，密封完成。

这时候，楼下传来“嘀嘀”的喇叭声，我知道，妻子的车到了。于是，赶紧一溜儿小跑，坐电梯，穿走廊，迈过后院的杂草，妻子隔着栅栏把手伸过来，我把食盒举起来从小区的铁栅栏上递过去，我们一个院里一个院外，就这样完成了这餐晚饭的交接。时间很紧张，因为食盒里的美味必须在热气腾腾的温度下送到女儿的餐桌旁，因此，我们没有时间缠绵，只能双目含情地交流一下，她就匆匆地提着食盒，安放进后备厢的一个大保温袋子里，急切地离去了。

我看着妻子的车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通往江边的绿茵道上。我的心，似乎也跟着那餐木樨西红柿、白米饭、蒸腊肉在路上颠簸着，跨过浩浩荡荡的闽江、跨过激流奔腾的乌龙江，到达女儿的面前。孩子，你能品味到餐盒里那山间的味道、那海风的滋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