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国樱花

山风从林间阵阵袭来，云发在耳边不停地摆动，发丝拂见鼻息，把露水的味道拂进我的呼吸里。我昂起头，任风吹开衣怀，浑身每一寸皮肤都感到无比松爽。这风是温润的，这空气也是清甜的，还没有找到樱花，我就已经有几分醺醺然啦。

阿波领着我沿着山路攀行，大约走了两个小时，十八盘已穿过，水云涧也蹚过去了，山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可是还没有见到樱花的影子。他指着前面的竹海说：“过了这片竹子，就要到了。”玉山上的竹子非常茂盛，在这四月的时分，竹林正值青翠，淡绿色的竹枝透着潮湿的绿意，尖尖的竹叶仿佛是竹林滴下来的一串一串青色的露珠，真是绿透了。山风一阵鼓动，千万棵绿竹一起摇摆，仿佛整座青山都在晃动。我们神清气爽地绕过山脊，向那个传说中的樱花园走去。

阿波是个热心肠，不住地给我讲这山的妙处，一会又折一把杜鹃花，送给我看，说：“你看，这不是很好？何必一定要看那种樱花呢？”一会又抓住一只飘落下来的硕大的玉兰花，给我闻一下，说：“这个才是好的花呢！”我也很赞同阿波的意思，这春天的山色，繁花似锦，满山的春花东一大簇、西一满园，紫薇和丁香争奇，桃花与早桂斗艳，翠绿的芭蕉连片地铺展开来，仿佛一壁玉屏，就连那枝叶像剑刺一般开张的铁树也开始酝酿米黄的花蕾了。可是我，总是盼望着能够看见它一眼，看见那南国樱花。

再往前，就是玉山寺了，我一转身，看见几位游客正在向寺里面跑去。阿波叫了一声：“喂，你看，樱花就在那儿呢！”

玉山寺的钟声“咚嗡、咚嗡”地响起，循着钟声，我望过去，看见了，一大片浅红色的花林在山坡上渲染开，仿佛一片浓淡相宜的红云在山腰上浮动着。我们沿着石粒铺成的小路走过去，就像一点一点地走进了蓬莱仙山一般，终于入境了。樱花是素雅的，花瓣小巧，粘枝连叶并不张扬，层次分明、深浓有意的点彩却使得山与寺焕发出祥和的光色。樱花是安静的，安静得有一些肃穆。花的枝干棕红、油亮，一节盘着一节，一株连着一株，根梢饱满，不禁让人想起西天上的那一种神木，我和它擦肩而过，内心充满了敬意和欣赏。樱花是清秀的，一串一串花脉沿着云枝渐浓渐淡地生长，云枝颀长纤细，连成排，旋成团，精致地占满玉山。忽然，山上的云似雾似风地移动了一下，樱花的花瓣就移形换步一般飘起了一大片，绵绵地落在青草地上。落红之后的樱花林不仅丝毫没有凋敝的迹象，反而一下子又焕发出更加生动的光彩，花蕾更红，花瓣密匝，枝干更加油亮。呼吸之间，又一阵樱花雨雾一般翩然而散，芳草地上已经铺满了碎花，樱木枝头更是绽放出青春的神采，满山的花云似浓似淡地生发着、幻化着、尘落着。

在樱花林的半坡上，僧人们用竹子搭了一座凉亭，我和阿波走进亭子，安坐下来，品一壶山上的清茶。我们一边尝着素淡的茶点，一边痴迷地欣赏着樱花林的雾幻春形，这真是世人难以企及的仙境。这时候，一位小和尚从我的茶座前面走过，他站住了，回头对我轻轻笑了一下。我也礼貌地示意了一下，却不知所然。

阿波，眼睛亮晶晶地、神情喜悦地看着我。我问：“阿波，是什么好事呢？”阿波摇摇头，含着笑意继续去看樱花雾影。我呆呆地端起了茶杯，一瓣樱花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飘来，落进了杯中，在茶汤里舒展着，浸润着，微微地荡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