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北风渐渐停歇，热浪翻涌而来，在孟斐斯城里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高温下，人和牲畜都口干舌燥。人们在屋檐下撑起厚帆布来遮阳。这样的气候下，最忙碌的莫过于那些挑水工。

巫师欧菲尔待在一栋舒适的别墅里，无论怎样的酷热都不会侵扰到他。为了保证有空气流动，别墅的高墙上特地装了窗户，这里也很安静，可以不被人打扰。巫师在施行巫术时必须凝神思考，这里的安静非常有利于这种思考。

一般情况下，在施行巫术的时候，欧菲尔都能不带任何情绪。这一次，虽然整个过程复杂艰难的程度前所未有，但是一想到其影响力，这个利比亚人就激动不已。他是阿肯那顿那个利比亚籍的顾问的儿子，非常执着于报仇。

下午，他的重要客人，谢纳——拉美西斯的兄长，同时也是外交部长——要到别墅来见他。此时这座城市中，街头巷尾一个人影也没有。尽管如此，谢纳仍非常谨慎，为了避人耳目他乘坐的是他的追随者梅布的马车，车夫是个哑巴。

巫师见到谢纳，深鞠一躬向他行礼。谢纳看上去局促不安，而这位利比亚人，一张像动物的脸上表情淡然。他们上次见面时，情形和这次一样。巫师长着幽暗的绿色眼睛，鼻子高高挺立，嘴唇薄如一线，这长相说是一个人的，还不说是一只野兽的。可是，他说话时，语气温和，态度恭敬，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幻觉，仿佛是在和一个年长的祭司聊天。

“欧菲尔，为什么叫我过来？这样做可不明智。”

“大人，我正在为我们筹谋的事情努力。您一定会得偿所愿。”

“希望如此。”

“那几个女士在等着我们……还请你移步跟我过去，当然，没人能强迫您。”

这房子的真正主人正是谢纳。他让欧菲尔住在这里，是为了让这位巫师不受打扰地施行巫术，助他谋取法老之位。不过，为了避免东窗事发暴露自己，法老的哥哥早已将房子的户主变更为他的妹妹杜兰特。除了杜兰特，他还聚集了一些同盟，比如法老儿时的玩伴亚夏，他在耍阴谋方面简直是个天才；比如精明的叙利亚商人哈伊亚，他是赫梯潜伏在埃及的间谍；再有眼前的这位欧菲尔，他是前任外交部长梅布引荐给他的——梅布非常天真，明明是谢纳占据了他的位子，他却听信谢纳的挑拨，深信是拉美西斯坚持要罢免他的。这些人都甘心任谢纳差遣，关键时候还可以充当他的挡箭牌。欧菲尔代表一种神秘又危险的力量，谢纳既怀疑，又重视，认为它能爆发出无法忽视的毁坏力。

欧菲尔宣称在他的领导下，一个政治计划正在实施。这个计划就是，恢复对唯一的神明阿顿神的信仰，将阿肯那顿教立为国教，同时拥护疯狂的法老阿肯那顿的一位后人登上埃及的王位。表面上，谢纳表示支持欧菲尔扩张他的宗教势力，实际上这只是他的权宜之计。而且，他还可以利用欧菲尔的信仰接近摩西。因此，欧菲尔积极地接触希伯来人，想要让摩西相信，他们的理想是相同的。

在谢纳看来，不管多么微小的内部骚乱，都会起到削弱拉美西斯的作用。他的这些同盟，早已令他生厌，一旦彻底瓦解了拉美西斯的统治，他就会立刻抛弃他们。他是将来要执掌埃及的人，过去不该有污点。

摩西杀人获罪，从此人间蒸发，欧菲尔也就失掉了希伯来人这支重要的力量。凭他自己，还不足以招揽足够多的人来信仰阿顿神，并将拉美西斯推下王位。但是，当初妮菲塔莉生产的时候，这个巫师曾让她和她的女儿梅莉达蒙命悬一线，这说明他还是有些用的。虽然最终这个利比亚巫师的巫术输给了护佑皇家的神力，皇后和她的女儿活下来了，但皇后不可能再生育了。

如今的欧菲尔不但没有任何用处了，而且越来越碍事。这次就是，他给谢纳送信说，请他即刻来孟斐斯。看到这个消息，谢纳连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微弱的光里，两个女人手拉手走了过来。欧菲尔说：“尊贵的客人到了。”

所谓尊贵的客人，一个是他那个看上去很慵懒的妹妹杜兰特，一个是丰满的金发少女莉达。欧菲尔宣称，莉达是阿肯那顿的孙女。可是在谢纳看来，这个女孩子头脑不怎么好使，完全是在被巫师利用。

“我的好妹妹，你可还好？”

“谢纳，见到你我真是太开心了。你来了，看来我们做对了。”

拉美西斯继位，杜兰特和她的丈夫萨力原以为新法老会在宫中给他们一个足够尊贵的职位。可是这个希望却落空了，他们无比失望，于是阴谋推翻拉美西斯。可拉美西斯识破了他们的阴谋。本来他们难逃死罪，但是太后图雅和大皇后妮菲塔莉很仁慈，共同为他们求情，拉美西斯这才饶他们不死。最终，拉美西斯将萨力贬到工地去当了工头。萨力心存怨恨，将满腔的恼怒都发泄在了那些希伯来的制砖工人身上，肆无忌惮地压榨他们。他的飞扬跋扈和卑鄙无耻终于引来了摩西激烈地反抗，最后命丧黄泉。

而他的妻子杜兰特，则是欧菲尔和莉达忠实而狂热的追随者。这位长着棕色头发的高大少妇笃信阿顿是唯一的真神，她倡导恢复对他的信仰，认为拉美西斯冒犯了他们的神，应当被剥夺王权。

杜兰特仇视拉美西斯，这是谢纳很高兴看到的。谢纳向她承诺，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一定会推翻他的弟弟，等他自己掌权了，一定会让她担任要职。但是，他真实的打算是，先放任这个妹妹肆意妄为，等她的行为引发众怒时，就将她流放到外国。

杜兰特问谢纳：“可有摩西的消息吗？”

谢纳答道：“他消失得无影无踪，说不定已经被他们希伯来人杀害，埋尸沙漠了。”

“他本可以成为我们重要的同盟，真是太可惜了。”欧菲尔坦诚道，“不过，我们的追随者数量在增加，这也能满足我们唯一的神了，不是吗？”

谢纳说：“还是要谨慎，再谨慎。”

杜兰特十分激动，说：“阿顿会赐予我们力量！”

巫师补充说：“对于当初的计划，我仍充满信心。现在阻碍我们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护佑拉美西斯的神力，必须要消除它。”

谢纳旧事重提：“你第一次的攻击并没有成功。”

“但已经证明，我是有一定能力的。”

“结果却没有实现我们的目的。”

“是的，谢纳大人。正因如此，我决定用一种新的方式去对付他。”

“什么样的方式？”

巫师的右手指着一个坛子，上面贴着一张标签，“请您读一下上面写的字。”

“‘艾力欧的生命殿堂，腌咸鱼四条。’这是存储的食物？”

“这可不是普通的食物，是经过严格的筛选，被用来供奉给神明的祭品，是带有法力的。这样的法力我也有。”

欧菲尔又拿出一条披肩，甩了起来。

“难不成这是……”

“你猜对了，谢纳大人，正是皇宫里丢失的那条大皇后妮菲塔莉最珍爱的披肩。”

“是你偷的……”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有很多的追随者。”

谢纳真是太意外了，暗自思忖，这位巫师的同谋会是哪些人。

“一份圣物、一条皇后贴身穿戴过的披肩，这两样东西结合起来施法一定效果显著。有了它们，再加上您的决心，我们一定能复兴阿顿的宗教。您将成为法老，莉达将是您的皇后，她将参政。”

莉达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又看向谢纳，露出了信任的神色。这个小女人很是迷人，很有诱惑力，会是一个很好的情人。

“拉美西斯是……”

欧菲尔强调：“拉美西斯也是人，遭受一系列猛烈的打击，是人就会垮掉。不过，要想达成所愿，我还需要帮助。”

杜兰特立即大声说：“我肯定会出一份力！”她双目圆睁，握着莉达的手更加用力，两眼一直注视着巫师。

谢纳问道：“你是想要……”

欧菲尔将双手在胸前摆成十字：“大人，这个巫术需要您。”

“我？可……”

“这个巫术需要四个人来代表四个方位，纵向和横向的时间，以及整个世界。而这四个人必须有共同的意念——我们四个的共同意念，就是置那对皇家夫妇于死地。如果少一个人，是无法启动巫术的。”

“可我不是巫师！”

“我们需要的是你的意念。”

杜兰特乞求道：“同意吧。”

“需要我做什么？”

欧菲尔说：“做一个打击拉美西斯的动作，很简单的就行。”

“我们开始吧。”

巫师从坛子里取出那四条咸鱼，它们已经风干成了鱼干儿。莉达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她将杜兰特推到一边，向后倒去。欧菲尔则将那条披肩铺在莉达的胸前。

接着，他对杜兰特说：“捉住一条鱼的鱼尾。”

那个懒洋洋的褐发女子听话地照做。接着，欧菲尔的手伸进衣服口袋，掏出一个很小的拉美西斯雕像，将它塞进那条咸鱼的嘴里。

“再拿一条，杜兰特。”

巫师重复了刚才的做法，最后将四条咸鱼的嘴里都塞进了拉美西斯的小雕像。

欧菲尔念叨着：“愿法老死于战场上，愿他被我们的圈套困住，愿他再也不能回来和皇后相见。”

杜兰特和谢纳跟着欧菲尔进入另一个很小的房间，房间中间放着一个火盆。杜兰特手里拿着那四条咸鱼，自然地下垂着。她身后的谢纳此时已经不向刚才那么犹豫害怕了，杀死拉美西斯的欲望占了上风。

“大人，把鱼扔进火里，您的愿望就会成真。”

谢纳立即照做，没有一丝犹豫。

他们看着四条小鱼在火里缩紧、变硬，这时传来一声尖叫。他们三人赶紧朝贵宾室跑去。

铺在莉达胸口的那条披肩突然着火了，点燃了她的金发，烧伤了她。

欧菲尔拿开披肩，火就熄灭了。他说明道：“我们要将这条披肩燃尽，那时，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就会成为地狱恶魔的猎取目标。”

杜兰特很不忍，问道：“莉达得一直被烧吗？”

“这样的牺牲是莉达自愿的。杜兰特你来照顾她吧，等她伤口愈合，我们再继续。因为这个巫术施法的过程中，她必须保持头脑清醒。这样一来，要想将披肩烧尽，还需要些时间。但是，谢纳大人，相信我，我们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