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视野中的《野草》研究概论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2章 序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多维视野中的《野草》研究概论”即将以同名出版物出版,作者嘱我写一小序。从全书的内容看,读者不难发现:作者的整个研究过程确实花费了大量的心血。

研究《野草》,是对于心智结构的一次挑战,如果仅仅在文学文本中寻找精神的入口,可能会遗漏些什么。《野草》背后隐含的哲思和诗意的存在,纠缠着存在的要义和精神的突围的渴望。而在智慧表达上一反文章学的理念,在“非文”“非诗”中流动着文之魅力与诗之趣味。这种前所未有的自我寻觅带来的精神盘旋,抵达了士大夫者流未曾有的精神之巅,像尼采一般给我们带来思想的惊异和阅读的快感。多少年来,许多读者驻足于此,一唱三叹之余,对于汉语的魅力被再次激活而深感欣慰。

在鲁迅的作品中,《野草》是最有魅力的文本。从整部散文诗集看,开篇的《秋夜》蕴含着“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味道,末篇《一觉》带着起然烟卷觉新暖的情怀,显然已经走出了“凉”的、冷的、灰色的梦境,是觉醒、反思,还是看到了希望?这里流露着从梦到醒的轨迹,抑或是从死灭中崛起,实现了新生。看似24篇单篇作品,实则各篇之间是有内在联系的,是有作者思路在的。语言方面时时吸引着读者的是,用字用词造句都十分稀奇古怪,不同寻常。如“蛊惑”“恶鸟”“被这笑声所驱逐”“那冷气已使我的指头焦灼”“而死尸已在坟中坐起”“颓败的身躯的全面都颤动了”,等等。如此新奇的造语,无疑增加了读者的好奇心,吸引读者去思考、探索文本的世界。然而,比结构、语言更重要的,则是晦涩玄奥的内容,这是更吸引人的。就《野草》的内容、意蕴看,已有的诠释多种多样,可谓是五花八门。说其生命探索者有之,说其存在主义者有之,说其苦闷忧郁者有之,说其婚恋道德者有之,等等。无论是“探秘”说,还是“解码”说,都意图揭开鲁迅蒙在《野草》上面的面纱,打开通向《野草》世界的大门。然而,研究者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以意为之。在《野草》的世界里,鲁迅在和自己对话,在自言自语,外人是听不懂的。鲁迅说过《野草》是写给他自己看的,不希望青年人看之类的话。实际上《野草》中有消极的情绪,鲁迅不想由此而给他人带来不良影响。有人说,仅凭一部《野草》,就能映射出鲁迅的伟大,这话是对的。

正因为《野草》有无穷的魅力,所以一直吸引着众多研究者。研究者孜孜不倦地解读、诠释,而且不会有下限。崔绍怀就是其中的一位执着的研究者,十年来一直在思考着、探索着。在搜集资料方面,他是很用心的,下了很大的功夫。他并不完全依赖互联网,还到一些图书馆查阅纸质本的书报杂志等。因为有些材料,或由于技术原因,或由于作者的意愿,或由于版权、保密等各种原因,是不上传到互联网上的。互联网上显示的、实有的《野草》研究资料,他都找来了。互联网上没有的,他也找到了较为令他惊喜的相关材料。还有这样一部分《野草》研究资料:有作者,有题目,有出处,但没有具体的文献内容。他通过馆际互借的方式,也搜集到了这些材料。在梳理、分析《野草》研究发展历程时,占有丰富的文献资料,显然是十分必要的。大而言之,从事科学研究,以大量的材料作为研究基础,由此而凝练成的观点、论据、结论,其效度就越可靠,可信度就越高。所以,掌握丰富的文献资料是研究的基础,是研究中至关重要的环节。

很早就有人提出了“《野草》学”的概念,研究者们为之不断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智慧。作为一门学科,需要具备作品、作品研究、作品研究史、作品研究史论等关键要素。在“《野草》学”学科建设中,前三个要素是具备的。从国内外研究现状看,目前还没有人出版《野草》研究史论方面的专著。因此,就作品研究史论而言,《多维视野中的〈野草〉研究概论》这一成果的出版,显然拓展了“《野草》学”的研究空间,会被更多的学人所关注。从目前的相关研究成果看,孙玉石、张梦阳、王吉鹏、张娟等的《野草》研究史是具有很大的启发意义的。即便如此,构建多维视野中的《野草》研究概论仍然是一项庞大的工程,这从该著的论证、分析过程中是能看得出来的。从该著在把握诗学、美学、哲学、文化学、社会学、心理学等视野中的《野草》研究发展历程方面看,该著作一方面观照了“多维视野”,一方面又在“概”字上面狠下功夫。在“概论”这一类的著作中,不可能将所有有关的成果都纳入进来,也不必观照所有的视野,但是有代表性的、产生过较大影响的研究成果也是不能漏掉的。从全书所使用的文献史料看,作者是有这方面的考量的。在“《野草》学”学科建设过程中,该著作具有开创意义,显然促进了“《野草》学”学科的发展。应该说,该著作在撰写过程中遇到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毕竟没有参照,但从其对《野草》研究历程多维视角、综合性、客观性方面的分析看,还是妥当的。当然,只就“概论”方面的著作而言,仅有这一部著作显然是不够的,仍然需要更多的学者在更高层次、更广视野中予以关注,并持续探讨。

在研究方法上,该著作所使用的史论融通、文献研究等方法是有启发的,更契合实际需要。因为撰写研究史论,既需要史实,也需要史述,更需要做到有史有论、论从史出、史论融通。在具体的论证、分析过程中,该著作或按照从研究论著到研究论文的逻辑思路,或按照时间先后顺序进行研究。如分析、梳理哲学视野中《野草》研究发展历程时,该著作从最初的《野草》哲学探索,中经《野草》哲学研究的曲折发展,一直写到当下《野草》哲学研究的继承与创新,并总结出《野草》哲学研究的启示等,在史述中展示了论证过程、哲学思考等。如在分析婚恋说视野中的《野草》研究时,作者先逐一讨论的《野草》爱情主题著作研究的内容,然后梳理、归纳的这一主题的研究论文的内容,不仅尊重史实,而且极为严肃、认真。因为人们对鲁迅家庭生活、个人情感的话题是敏感的,也是谨慎的。再如,该著作在分析比较视野中的《野草》研究、《野草》争鸣的辨析研究时,是需要花大力气才能完成的。这里,绝不是表面化的辨析、比较,而是思维的比较。实际上还有很多富于鲁迅及其《野草》,以及相关史料的内涵的东西在论述中的。像尼采、厨川白村、波特莱尔对鲁迅的思想意识方面的影响,像东欧弱小民族的作家作品的精神实质对鲁迅的影响,像《彷徨》和《野草》之间潜在的精神联系等,该著作都是注意到了的。其实,该著作的文献研究法是与史论融通法交织在一起的。

当然,该著作也是有提升空间的。佛教语境、基督教语境与尼采语境如何被鲁迅所自由运用,小说家感觉与诗人体验怎样被调适在空间里,几代研究者面对鲁迅文本时的知识结构的差异导致的误读何在,都值得深入探讨。相信作者在今后的研究中,会克服诸多困难,为鲁迅研究的推进而做出更多的尝试。

孙郁[1]

2017年11月4日

注释

[1]孙郁为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