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心理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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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语言的现象

语言现象在知觉外观上纷繁复杂,不少语言学习者容易纠结于此。如果我们把各种具有科学性证据支持的既有发现都依序纳入现象范围,那么语言现象便是多层级和多方式地分布于语言行为中,包括在听、说、读和写方式下的语音、词汇和语法表现。相对于认知,我们对于既有关注不妨采用三种事实关联来做说明:以客观的观察者为基础的表层行为现象、以主体感知为基础的较深层的(知识)现象和以认知功能为基础的非线性效应域现象[2]

一 行为现象

20世纪早期的语言学家要求自己像录音机或者摄像机那样来客观地反映语言行为,然后对所记录的材料加以整理和分析,给出语言的行为描写,包括语音、词汇和语法。迄今的事实表明,这些语言描写也恰恰是获得更新发现的必不可少的前提。

(一)语音

语音是人类感知语言的最表层现象,也是编码信息的主要经验形式。不过,这个系统不是编码少数词,而是需要编码理论上数量无穷多的词。整个语言系统的功能都依赖于对语音的操作以及伴随而来的心理操作[3]。该语言层面的基础性在于它在所有的语言层面中元素最少。较小的元素数目是整个语言系统的心理经济性、心理现实性以及语言系统无限可扩展性相对于注意控制意义强的层级的一种要求。这说明,人类语音机制一定具有某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不需要外语学习中一般采用的那类强化训练。古代印度学者潘尼尼在其《八章》中已经较为充分地反映了语言的此种特性。经过自古希腊时期以来的研究,尤其是19世纪历史比较语言学、20世纪描写语言学、功能语言学和心理语言学的研究,经验语言的语音现象已成考察语言变化、语言谱系、语言形式和语言运用的线索。作为可观察行为现象,语音是既有语言描写的重点对象。既有声学、语音学和音系学对此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二)词

语言系统的功能的强弱在于其基本词汇的大小以及在此基础上的生成性。基本词汇的数目也像音素那样具有心理控制意义,数目较少则容易习得和控制,数目较大则会提升控制层级和习得认知量。动物需要表达的意思少,自足于直接环境中的生活,完全依赖于进化智能自主体去应对未来可能的与过去的环境的差异。此种生存状态仅仅需要用几种叫声即可满足动物群体行为合理驾驭其与外部世界的关系的需求,因而也难以出现真正意义上的语言系统。词汇具有生成性,即在一定词汇知识的基础上可以自动默认和理解的新词的数目巨大。有人认为,人类个体词汇量在接受过大学教育的情况下一般不会低于5万,高者可达25万。理论上,这个数目可以是无穷的,其主要限制就是关于世界的知识。换言之,一个人的可以表达的表征范畴越细,其可以自动创建(生成)和理解的新词的数目也愈大。这个本领的一个基本表现就是,我们在听到一个语句时能够自如地指出里面出现了哪些词,并且在具有一般知识和经验支持的情况下生成地给出这些词的对象意义。故而,词汇是语音以外的又一种可供经验化的语言事实,词汇中某个相对稳定的词汇总体的大小可以是语言的运用度和功能扩展度的主要衡量标准。经验表明,词是语言习得和使用中最容易出现问题的认知层面,也是语言描写难度最大的方面。国内外一代代语言形态学家、词典学家和本体知识学家为揭示词的属性付出了惊人的努力。

(三)语法

作为行为观察现象,人们不仅可以直接指出书面句子中的字和词,还可以根据具体场合信息判定一个不确定的词是什么,也能够在不大具体的场合说出极可能、有可能、不大可能出现的词是什么。此种判断的部分依据来自语法知识,尤其是句法知识。词与句法构成了语言系统的虚实二相,经验语言学最早把语法看作指导学习的知识,尤其是在欧洲中世纪教会的拉丁语教育(主要是一种语文教育)中发挥着规定语言使用的作用,即人们需要先学习规则才能使用出符合规则的语言。经验语法的研究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结构主义语言学中得到完整的体现。索绪尔(Saussure,1983)利用个人与社会、形式与实体、语言与言语的三种区分勾画出社会意识态语言:语言是一套抽象的、社会的、形式的规则。对于这些规则的考察范式就是以句子中词为单位的横向组合和纵向聚合。此种规则可以预期语言形式,其所反映的语言方面主要是语言系统运作的结果中所表现的规则的再表征。20世纪的描写语言学家大多熟悉行为主义心理学。因此,句法关注具有了认知方法论意义,即句子结构是在刺激—反应的情势中的记忆痕迹,记忆痕迹发挥作用较大的位次构成言语行为习惯的中心,习惯性作用较小的位次开放。20世纪中叶以来的生成语言学依据一个普遍语法假设,把语句中的词看做像树枝上长出叶片那样被使用出来,而支撑这些叶片的干支就仿佛是句法。因而,语言学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把“干支”的共性作为句法假设来演绎地解释一个语句,或者指定一个词的句法功能。索绪尔的句子结构符合人们对语句观照和分析的结果。生成语言学原本最为接近语言习得和使用的神经系统的语言认知功能的形式表现。普遍语法假设成为了迄今为止各种语言研究的理论基础或者参照。当然,我们不能认为普遍语法假设是唯一有效的参照。首先,在各个认知功能层级上乃至外部行为时空均可以找到句法形式的循环这一制约。工作记忆的容量限制的循环显而易见。同样,循环也是跨越时间序列和空间分布的功能系统的自然表现。换言之,要在几个连续的定点历时功能状态之间建立“规律性”,循环便是除了重复之外的唯一选择。其次,普遍语法假设本身贴近神经认知现实,但是作为相对于神经处理系统之外的一个层级或其平行系统(而非交互系统)便无法找到参数设置等确切过程。无疑,认知科学不能长期抱定这一遗憾。

二 感知现象

在一般情况下,当我们发现对方语句中听不清的词或感觉不正常的形式,我们便会按照最为可能的解释予以纠正。这就是说,处理语言的过程可以自动纠偏。我们也可能停留下来,凭借自己的感觉印记重复一下,然后从语句的经验内容层面分析其中可能存在的语音、词汇和语法问题,我们不妨把这样一些经常出现的现象称为语言的感知现象。该感而知之的过程的作用之一就是面向语言的人际界面,保持与他人达成语言所需要的“约定”,维持其界面有效性[4]。我们这样说的一个蕴含意思是,人们不总是依赖这个界面来理解语言。其中可以存在更为本质的内蕴。

(一)言语感知

言语感知是儿童语言习得和成人语言使用中都会出现的基本现象。然而,鉴于人们的言语处理的效率,恰恰是这个话题之下一直隐藏着语言理解的一个难解之谜。言语感知虽然具有大量的乃至冗余的线索,但是不少线索无法解释听辨效率,例如语句中词与词的关系使得寻常使用中的一些词的线索无须凸显到注意层面。尽管如此,所用各种知识的来源框架仍然显而易见。其中基本来源包括:言语和语音处理过程的自动反馈、言语产生内部多重模拟、言语产生的类似唇读的外部可感知动作以及经验语言的语音表征。在语音表征条件下,人们还经常利用一些情境提示以及语流中前后环境提示。此外,在没有偏见的情况下,语言使用者之间似乎天然存在一种言语行为“同情心”,在一方理解与另一方表达意图之间有时甚至可以“同呼吸”,“共意念”。

(二)句子判断

句子判断是语感发挥作用的一个重要端口。尽管语感首先是日常有声语言的现象,但在句子分析的过程中,语言习得者和使用者都会经常遇到自动处理能力所能应对范围之外的一些句法和词义异常现象,以至于不自觉地对这样的语句多打一个回旋,也或者忽视其异常之处而直接按照正常情况予以理解。词相关的感知现象一般发生于情境化的语句环境。在既有研究中,人们广泛采用了句子判断任务来考察语言认知过程或者语言系统的功能状态。这些任务包括合法性判断、可接受性判断、可取性判断和自然程度判断。

句子分析一般可以理解为知识适用和自动处理的认知功能现象。既有研究主要考察句子分析对句法知识和语义知识的使用过程。以此回答的关于语言认知功能方式的主要问题是:人们究竟是如何获取和使用语言知识的?这些知识具有何种来源?句子判断是语感发挥作用的一种凸显功能。粗略地判断,语感包括指向内部注意及知觉的线性和非线性功能,其作用场合通常为不同知识板块的功能界面交叉点,例如音系、句法和意义理解过程的习惯性匹配的异常。在使用单一资源的情况下,语感这类认知功能一般无须介入语言过程。这也表明,语言供我们经验的层面应为内部不同过程之间相互作用形成的功能层面。

句子判断在既有研究中主要涉及句法知识和语义知识,但在语感的情况下所涉知识来源甚广,含音系表征、句法表征、语义表征和语用知识。其中,关于句子形式的知识部分也包括结构的平衡、表达的简洁程度、表达形式出现于处理系统的频率、词语彼此间的适切度等。由此可见,句子判断是语感运用及其对长时记忆中的知识的提取和使用的过程。所谓“深有同感”首先为语感,然后是对通过虚拟得到的高度吻合的语句思想内容的认同感。

三 认知功能现象

语言作为一种人类智能,其行为可以观察,可观察方面接受感知,可感知方面具有表征。这个说法虽然貌似冗余,但却表明了多级处理机制及其场合化功能。人们可以连续讲出成百的语句,但是每一个语句的认知过程却大同小异。故此,在意念与语言产物之间,存在一个认知功能函数,即y=f(x)。既有研究关注了这一“函数”机制在经验语句刺激条件下的经常性的凸显方式,包括前面提到的语音、词和句子的处理及异常判断,但是这些凸显过程的内部统一“原则”仍然处于探索之中,例如语言观察、感知和表征过程是否参与或者如何参与言语产生。

(一)语言认知功能

一个言语理解过程可以接受来自其他过程的影响,且这些影响发生的可能性因为来源不同而存在差异,例如语句中的已知词不会像新词那样容易接受前后环境限制。这就表明语言过程具有从认知功能角度进行分析的余地。有人直接把语言的创造性看做语言认知功能。这个理解默认了一个前提:较为确定的语言过程也是功能化程度较高的过程。

使用语言的各种过程都是人们默认的过程。任何成熟的说话人和听话人都不需要即席去调制出一个新的认知过程来应对当前任务。然而,这个功能构造的特点就是:大脑的功能空间狭小,但其支持的认知表现却异常丰富,比如句法模块可以允许各种句式的匹配或分析过程。要把跨越意识和无意识以及线性和非线性的过程之下的语言过程纳入一个统一理解,这便实际意味着把所有认知过程按照一个发展序列关联到一个统一的方式中。这个貌似容易的研究任务却可能非常困难,原因是语言认知功能是不断过渡的现象,不会停留于任何功能状态。这类研究有利于把非常不确定的现象以非常确定的方式概括下来。在语言方面有必要如此加以概括的对象包括:语言心理发生的认知功能状态序列、语言使用的场合变化序列、语言习得的形式序列以及词的形态—词义生成序列。这个目的在于方便经验语言窗口事件的综合描写。

语言认知功能方式化的现象众多。首先,既有语言研究注重语言系统的不变性、可变性、两种性质的具体功能机制以及各相关功能的内部建构。此种建构本身就是面向语言的智能层级以及方式之间功能的分合。其次,词语是我们可以直接观照的事实,而我们也需要了解是什么在操纵词语。故此,直接和间接操纵词语的机制合起来便具有语言的认知功能方式的意义。再者,语言接受多种认知限制,这些限制的关系也同样表明了认知在各种语言过程的相对稳定的作用方式。这一方式还意味着认知功能对于语言过程的共性的概括。例如句子消歧的具体过程多种多样,但是我们的控制只是把握一个基本的功能模式。再如词语解释的过程也多种多样,但是我们的控制则只是把握解释词所需要使用的基本策略。另外,语言认知过程具有自下而上的加工和自上而下的加工。两者不仅相互交替发挥作用,而且曾经的自上而下的加工会逐步自动化,曾经的线性处理也会逐步非线性化。我们可以把认知过程的此种变化称为认知功能化。在语言习得方面,相关认知功能表现为一般认知能力在习得和操纵语言单位元素时的不出其外的任务类型及其适应变化的范围。

(二)语言认知功能方式的发展型构造

听、说、读和写方式化语言行为过程不仅是可观察现象,也具有一些不可观察的过程。语言习得和使用的两个已经发现的趋势就是布洛卡区这一言语产生中心和威尔尼克区这一语言理解(首先是言语理解)中心。这两个中心所利用的资源又分布于大脑左半球不同机能控制区域。语言行为过程具有处理和判断两种功能方式。在语言理解过程中还存在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这两种加工。此外,处理方式也可以进一步区分为串行处理和并行处理。这些均表明语言过程受限于基于神经系统的功能方式(modalities)。

根据大脑功能分布和语言行为中的认知功能,我们可以概括出以下基本功能域:a.语言表征功能:一个基于语言感知和经验语言表征的功能平台,其作用之一是维护人际语言界面,之二是面向语言使用以短语为单位建立引导框架。该平台遵守自身的认知规律,含模式性以及特征性的注意和知觉功能,也涉及经过注意和知觉处理的信息分维记忆。这一平台是经验语言知识的基本来源;b.言语产生功能:基于语言产生中的语法的词语预期功能分布中心。句法“真身”则主要是言语产生现象,词语的分布必须要方便按照符合句法的方式提取,语言产生促进语法化的过程以及产生型语感,因而是语言自主知识的主要来源;c.言语处理和理解功能:基于言语处理中的范畴听辨的音义映射功能价值分布中心。人们感知言语形式所用知识为语音知识,而大脑则由对语音知识使用过程得到音系功能。母语音系功能对语音虚化的要求也许不突出。但在其他情况下,词作为记忆中要求注意资源的心理实体则明显具有虚化过程,原因是词义具有范畴化和功能化的过程。该过程也是形成接受型语感的主要来源。

明了这样一种功能布局,我们便容易解开过去诸多语言习得理论、语言处理理论以及句子分析理论的新的内蕴。这些功能中心不仅明示出大脑部位,也表明了相关智能在大脑这个空间和各种环境中的最佳问题求解方案,包括语言习得和使用方案。此外,该布局也表明了围绕这些功能存在功能性资源分布,此种分布通常被分析为长时记忆中信息的组织形式[5]。从认知功能的角度看,相关研究需要通过大量的可能性模拟来概括出普遍的功能线路。

需要在此说明的是,心理语言学的初级理论目标本来就是揭示语言认知过程的以功能为术语的概括。我们在当前知识状态下使用该术语,不过是对既有领域话题结构内蕴的明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