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哈佛“现当代中国文学史书写的反思与重构”国际高端学术论坛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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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文学史编纂创新的点、线、面、体

黄修己

(中山大学)

学术领域的创新、突破并非易事,尽管现在大家都有心于创新。据说有人编写中国文学史,为了创新就倒着写,从清代写起,写回夏商周,写回上古神话。姑不论其成败,这说明为了创新可谓颇费心机,只是收获并不理想。我们现代文学史每年也都有新编本出版,不论出于何种动机,编纂者们总还是希望自己书里有点新东西。但是已出的书真正有实质性突破的并不多见。

创新为什么这么难呢?我现在就从回顾现代文学史编纂历史的角度,来说一说这个问题。

1949年后现代文学史的编纂是从王瑶先生开始的,那时是个建构的时期。新当权执政的中国共产党要建构它领导中国革命的历史,也要建构它领导中国新文学的历史。从1949年到“文化大革命”的“十七年”中,现代文学史编纂中的一切问题都围绕着“建构”二字展开。到了“文化大革命”,进入了“解构”时期,但是这时的解构不是学术发展的需要,而是个政治阴谋,“四人帮”为了篡党夺权就要解构已成的历史。所以我称之为“非常的解构”。直到打倒了“四人帮”后,为了拨乱反正,恢复学科,才开始了一个“重构”的时期。在重构中,创新、突破才真正成为现代文学史编纂的主题。至今30多年了,重构还没有完成;而且我认为这个任务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完成的。

在拨乱反正、恢复学科过程中,迎来了突破、创新的机遇。到目前为止,经历了回到《新民主主义论》,突破《新民主主义论》,“重写文学史”讨论,建构“20世纪中国文学史”这样四个回合,构成了现代文学史编纂的新局面。

所谓回到《新民主主义论》,是借着毛泽东的理论来批判“四人帮”,把遭到他们践踏的“十七年”里所建构的现代文学的历史加以恢复。但是“回到”《新民主主义论》并非回归“十七年”,而是必然会有对“十七年”的突破。“十七年”间在“左”倾思潮影响下,把现代文学的性质规定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这就超出了《新》论关于中国革命的性质是反帝反封建的规定,用它做标准就否定了一大批作家作品。回到《新》论,则只要具有反帝反封建倾向的文学就都应予以肯定。于是“十七年”间受到批判、贬抑的许多作家,如徐志摩、沈从文……甚至五四时期的胡适、周作人等,都得到了适当的肯定。这就比“十七年”里产生的现代文学史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而且从此收不住双脚,预告了一个创新、突破的高潮的到来。

但是《新民主主义论》更加强调的是反帝反封建只能在无产阶级领导下才能胜利。在文学上,新文学从五四开始也是,也只能是在无产阶级领导下才发展起来的。这就是“十七年”里编纂现代文学史时,拔高“革命文学”,排斥、贬抑非无产阶级文学的理论根据;就是人们所批评的现代文学史变成了革命文学史的由来。由此引出的一些论断,如五四新文化运动是马克思主义领导的,新文学从一开始就沿着“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方向发展等,都缺乏充分的历史依据,长时间地困扰着现代文学研究者。那时质疑这样的观点是要冒政治风险之事,要想突破,需要政治勇气。这和今天以创新为时尚,大家趋之若鹜,真不可同日而语。南京大学许志英教授,发表《五四文学革命指导思想的再探讨》,质疑关于五四文学革命是无产阶级领导的经典论点,果然在“清理精神污染”中受到批判。所幸时代毕竟变了,不久就有惊无险地渡过难关。时代发展到了此时,想要阻挡人们的思想解放,只能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了。山东师大朱德发教授也是最早质疑五四新文学领导权问题的学者,他也有很多关于这一问题的论述。

这一阵风浪过去后,现代文学研究中的热点就转向过去受冷落的作家、流派,出现了徐志摩热、沈从文热、张爱玲热、钱锺书热、现代派热,等等。这一阶段创新的重点是往文学史里增添作家,增添那些过去不允许入史或作为反面人物入史的作家,是一种“点”的增加。1984年我的《中国现代文学简史》出版后,有考研的青年对我说:“考研的人都找你的书读,因为考试时‘命中率’真高啊!”就因为我有意把过去不能入史而此时开始受到关注、渐成热点的作家,包括张爱玲、钱锺书、徐訏、无名氏、“九叶诗人”等尽量收入书中。而招收研究生的教师也喜欢出这方面的题,来考查学生对学术动态的了解。我的《中国现代文学简史》就因为有意识地增加新的点,当时受到不少学生的欢迎。如果说《中国现代文学简史》有什么创新,就在于点的增添,历史的总体格局还没有变动。

随后,不断增添的新点渐渐地可以连成线了。现代文学史的创新很自然就要从“点”发展到“线”。以往现代文学只有一条主线,就是革命文学或无产阶级文学这条线,这时人们发现新文学还有别的线,很重要、贡献很大的线。要反映这多条线,现代文学史的总格局就要有变动。此时的创新、突破发展到“线”了,就感到需要有一种能够容纳得下这种变动的现代文学史的新格局。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重写文学史”的讨论应运而起。

这一场讨论的任务应该在于理清新的多线索,从理论上给予说明,解释它的历史必然性;说明新线索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它跟革命文学那条线是什么关系,等等。如果回答了这些问题,必将把现代文学史编纂的创新推进一大步。可是在我看来,这场讨论并没有准备好,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文学史上的准备都很不够,对自己在当时历史条件下应该承担的任务似乎认识得也不很透彻。它举着“去意识形态化”的旗帜急匆匆地登场,又在一场政治风波中急匆匆地落幕了。这场讨论所承担的任务到了20多年后的今天,也不能说已经很好地完成了。

好在“重写文学史”的讨论落幕后,现代文学史的编纂没有停顿。时间已经到了20世纪末,回顾这时的思想界,与我们关系密切并且广有影响的,是以李泽厚的“救亡压倒启蒙”论为代表的启蒙思潮。这差不多成了一段时间里编写现代文学史的最重要的理论资源,研究现代文学史的人少有不受其影响或激荡的。在新旧世纪的交替时期,由黄子平等三人提出的“20世纪中国文学”的命题也引起了广泛的兴趣和关注,正适教育部组织“跨世纪”教学研究(此项目由我和孔范今先生负责),此时编写《20世纪中国文学史》形成了一个小高潮。

这个时候思想界出现了很微妙的现象,大家都明白什么是“敏感问题”,都知道怎样绕道走,只要避开“敏感问题”,其他问题还是可以各说各的。可是这时更多的难点急不可耐地潮涌而来。试列举之:

改革开放后允许介绍、研究台港文学,并出现了小热潮,随之而来的是台港文学的入史问题。这是不容置疑的,只要承认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现代文学史就不能没有台湾文学。尤其是当代部分,1949年后台湾文学的成就很明显,于是此后的现当代文学史都增加了台港文学的章节,一个怎样处理两岸文学关系的问题也就提出来了。

随着中国是多民族国家的观念深入人心,人们又开始认识到过去的中国文学史,主要还是一部汉文学史,这是文学史编纂中一个明显的缺陷,应当改进。于是,怎样才能写出一部多民族共同创造中国文学(包含现代)的文学史,就是我们不可推卸的使命。此后,有的著作为表明已经包含了多民族文学,而把书名定为《中华文学史》。

由于对现代都市通俗小说研究取得的进展,由于以金庸为代表的武侠小说一度受到某些学者的高度评价;便产生了一股动力,要求重新评价被五四新文学否定了的通俗文学流派,重新认识民国时期盛行的章回体小说的成就和贡献,并且让它在现代文学史中与被尊为雅文学的新文学平分天下。这对传统的新文学观念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力。

人们还普遍感到新诗从五四到如今,其艺术成就不尽如人意,而被否定的传统旧体诗词在五四后仍有相当成就,不宜一笔抹杀。五四后几十年来创作旧体诗词的人还很多,优秀的、足以传世的作品也不算少。这样的事实说明了旧的文学形式还有它的艺术价值和生命力,仍为现代人所喜爱,所使用。这些现代人的艺术创造,当然也应该是现代文学的一部分,不应受到漠视和排斥。创作旧体诗词的人强烈地要求他们的作品应该入史,呼声很高。

还有,传统戏曲因为在五四后的继续发展,出现了艺术表演的新高峰,而且为适应现代人审美需求而有所变革,在编、导、演等多方面注入了现代新因素。那就理所当然应当载入现代文学史了。事实上现代戏剧领域是“三足鼎立”,即话剧、改编的传统戏曲、新编的传统戏曲(含古代戏和现代戏)三者共同构筑现当代戏剧的历史。至今我们舞台上演出最多的不是话剧,而是戏曲。中央电视台可以有一个专门的戏曲频道,却还没有话剧的频道,这也反映了戏剧领域的实际状况。而我们的现代戏剧史却往往只是话剧史,未能全面地记述现代中国戏剧的全貌。好在这种现象也正在改变之中。

现代的章回体小说、旧体诗词和戏曲如果都要入史,现代文学史的面目将要有重大的变化。我曾经说过,那就不是什么雅俗的“双翼齐飞”,现代文学成了“千手观音”了,这对于现代文学史的编纂当然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上述这些新问题,都不是凭空而降的,而是一段时间里,人们主观认识受到社会发展客观形势的撞击后才提出的。诸如政治上的港澳回归祖国,海峡两岸关系的缓和,国内民族问题重要性的显明化。经济上实行市场经济后文学的边缘化;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使文学的娱乐功能、消费功能得到提升,人们对通俗门类文学的观感、评价随之而变。文化上新儒家对大陆思想界的冲击,文化保守主义思潮的抬头,传统文化地位的提高,等等。这样一些社会的变动、思想的变动,都使得过去的现代文学史书写受到了质疑,对如何认识和编纂现代文学史提供了新的思路。似乎是已成定局的现代文学史,却原来问题多多,大有改进的空间,从而展现了突破、创新的前景。

以前的创新都只是现代文学内部关系的调整,无论所增加的“点”或“线”,都是现代文学内部的成分。而现在要求的变革,是把本来被认为不属于现代文学的成分,甚至是文学革命的对象,添加到现代文学史中来,是一种“面”的扩展。就是说变革从“点”、“线”发展到“面”了。

这一轮创新热潮也已有初步的成果,主要表现在世纪之交出版的多部《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中。(有孔范今主编本、程光炜主编本、朱栋霖主编本、黄修己主编本等)这一批文学史开始了面的扩展,或多或少地都增添了上面提到的那些新内容。在我的主编本中已设有少数民族文学、通俗小说等专章;台港文学之外还增添了澳门文学;到了第二版,又增加了五四后旧体诗词和20世纪戏曲的历史概述。但在书中我把这些都单列为独立的专章,组成全书的殿军。这是因为我感到这不是简单地往原先的文学史上贴几块肉,这些内容的增添必然引起已获公认的现代文学史观念的重大变动。我们还需要弄明白,为什么这些成分应该属于现代文学,这样做其历史的、理论的合理性何在?它与文学革命中建立的新文学是什么关系?等等。但是这些问题都还缺乏研究,我能做到的是把它们先行编入,列为专章,或暂作附录,以引起注意,引出争论,扩大影响。晚一些出版的严家炎主编的《20世纪中国文学史》和朱德发、魏建主编的《现代中国文学通鉴(1900—2010)》,也都在时间、空间等方面有所扩展。经过这样一番努力,现代文学的版图已经比过去扩大了。

从理论上探讨现代文学史版图扩大的必然性、合理性,这是个影响文学史编纂全局的大问题。我现在的认识是:

文学革命有两个方面,一是思想上的革命,就是反封建;一是形式上的变革、创新。这种形式上的变革也有两个方面。一是借鉴西方近现代文学的形式,用现代白话创造出新的文体(按照西方的四分法)。这就是我们通称之为“新文学”或“五四新文学”的,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新事物。另一个方面是沿用现存的本民族传统的文学形式,例如章回体小说、旧体诗词、戏曲等,有所芟除(不适于表现新生活的文体被淘汰),有所增益,进行改造,使之既能表现现代的生活、思想、情感,又为现代人所接受,所欣赏,从而使传统的形式获得新的生命力,凤凰涅槃。这也是一种文学革命(文学革命并非只有胡适、陈独秀倡导的那一种)。这样产生出来的作品,虽然保留着传统的形式,但已经不再是旧文学了,思想上也是反封建的,也是中国文学从古典走向现代所产生的新事物,不应该受到歧视。好比火车跑在两条轨道上,一条是白话新文学的轨道,一条是使用传统形式以表现新生活、新思想的轨道。这才是历史所昭示的中国文学从古典走向现代的完整版。可是我们过去只看到一条道,只承认一条道,对传统变革的那一条道视而不见,把它完全排除在现代文学史之外了。

这种片面性的造成,从根本上说,是五四文学革命的一个后遗症。五四新文化运动和文学革命的一个重要缺点,是对民族文化传统的过分否定,在批判封建文学时,把古代作家和人民群众所创造的文体,那丰富而精美的文学形式也否定了。形式是超越思想、超越时间的,它本身没有对或错。几千年来人们创造的文学表现形式,包括使用文言文的艺术形式,只要今天能用,照样可以用来表达现代思想。这不为文学革命的先驱们承认,他们认为中国文学走向现代化就要把传统文学都打倒,另创一种新文学,新与旧一刀两断,革命成功,此后的历史就是新文学一统天下,中国文学现代化之路仅此一条。但这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所以,现代文学史的面的突破,首先要突破既成的现代文学史观(这是根深蒂固的,早就有人反对传统形式的文学作品进入现代文学史)。为此,还必须要做好理论探讨,从理论上解释两条轨道并进的必然性、合理性。

我认为先要对文化传统的特性做研究。文化传统具有双重性格,既有保守性,又有变异性。没有保守性,传统就不称其为传统,早已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了。没有变异性,也不能成为传统,因为不能适应时代的变化而失去延续性,就会失去生存能力而走向死亡。中国传统文学千百年来就一直在变中。作为后发现代化国家的传统文学,受到现代化浪潮冲击,更要在思想上、艺术上作出调整,以适应现代人的审美情趣,以获得新时代的认可。而变到一定的程度,它也就转化成为现代文学了,虽然形态上与五四新文学不一样,却不能再以旧文学视之。19、20世纪之交正是我国传统文学蜕旧变新的重要关节点,大可研究,但过去从这样角度对它的研究,却很不够。好像传统就是气息奄奄,等着进棺材的东西,不值得研究。陈思和先生把这一条线称为常态文学,与激进的文学革命并列。就是说如果没有文学革命,中国古典文学也照样会按照常规渐渐地演化为现代文学。

传统文学在变革中不断发展的实践,其意义还在于证明了中华传统文化强大的传承性,即使在全球化的新浪潮下,在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中,它一方面守住了历史形成的传统特征,一方面又敢于变革,有所坚守又有所舍弃。所以它不会传承了几千年一进入20世纪却突然“气绝”了,断线了。

恢复传统这一条线在现代文学史上应有的位置,并不会降低了文学革命的意义。在全球化背景下,国门打开后就有人有机会更多地接触先发国家的文化,看到了差异、差距,产生了变革文学的冲动。提出新观点的,先是外交官,如黄遵宪、陈季同等,力量更强大的还是留学生群体,五四文学革命的倡导者差不多都有留学先发国家的经历。这些人与使用传统形式写作的那些职业作家、演员不同(对他们来说手中的传统形式是安身立命之器),不像他们那样与传统文学的关系那么密切。所以首先提出文学改良或文学革命的是这批学者型的留学生。他们掀起了文学革命的浪潮,不论其主张是否含有偏颇,仍有其不可替代的先进性。他们批判传统,效法、借鉴西方,另起炉灶,毕竟创立了新文学,立下了功勋。在双线发展的现代文学史中,仍居于主流的位置。

五四先驱们创造新形式的文学是一条线,传统形式的文学向现代转化是另一条线。这就是“中国现代文学发生、发展的双线论”。“双线论”胡适也用过,他认为中国古代文学是作家文人一条线,民间文学一条线。但是说到现代,他就不承认双线,就只剩下他参与领导的新文学一条线了。这样就造成过去现代文学双线的历史事实被遮蔽,只能说是“半部现代文学史”了。

所以中国现代文学史的第一章就应该讲“千年中国文学的现代转型”,记录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来到时,文学现代转型的最初表现。这是早于文学革命的,所以要把现代文学发生的时间向前推移。这样,在“双线论”下重新来安排现代文学史的章节,文学史的编纂就会有新的突破,这是可期待的。

现在越来越多的研究者看到、承认传统文学那条线,但双线并进并非双线合并,要避免把两条线混合在一起。例如说韩邦庆的《海上花列传》是第一部现代文学的小说,很多人就不能接受,怕动摇了《狂人日记》的地位。其实《海上花》是传统的章回体小说走向现代那条线的,《狂人》是文学革命的第一篇划时代的作品,它们分属两条线。这两条线直到今天也不能说已经融会为一体了。它们是“殊途同归”,“同归”现代化,但却是“殊途”,各行其道,文学史要写出这“殊途”的实况。又譬如文学革命往往要发宣言,写史时这就成为一场革命开始的标志。但传统文学的变革往往是渐进的,可能找不到一件事作为开始的标志。古代文学就是这样发展过来的,某个新文体的出现可以说它兴于何时,盛于何时,从兴到盛可能相距几百年。这样,寻找一件事为传统文学走向现代的起点,可能有困难,要如实反映这种情况,不必勉强。要坚守一条原则——按照历史的实际来写历史。

现代文学史的版图扩大以后,诸如此类的难题不少。不妨再举一例,编入少数民族文学,同样会牵动整个现代文学史的格局。无论视1911年辛亥革命或者1919年五四运动为现代史的开端,这时候有的少数民族还远未开始走向现代,甚至还有处于原始社会的,还过着狩猎生活的,有的还没有文字。他们这时的文学,无论是文字的还是口头的,用诸如“现代性”之类的标准来衡量,根本不合格。这的确是中国现代社会很特殊的现象,是中国社会发展不平衡性的突出表现,很值得记述。这样,从“绪论”开始就要交代进入20世纪后中国社会的这一特殊性,把不平衡性在文学中的反映写出来。那就要打破以往的表述模式,摒弃西方的“现代性”标准,写出当今社会“前现代、现代、后现代”混合一体的特征及其在文学上的表现。这必然导致文学史叙述的总体框架的重构。

其次,这种面的扩大,工作量非常大。增加了许多新内容,中国现代文学史就成了庞然大物,有人称之为“大文学史”,无论是研究还是编写,就很费力。例如五四以后的旧体诗词,其数量可能并不少于白话新诗。而且绝大多数保持着传统的流通方式,只在友好中唱和、传抄(不像新文学作品那样作为商品在传媒上传播),收集资料就是繁重的工作。特别是我们研究现当代文学的人,过去不大重视传统文化,知识结构有很大的片面性,精通传统文学的人还少,编写双线并进的现代文学史也是有困难的,任重道远!

现代文学史的编纂,从“点”、“线”的突破,发展到“面”的扩大,难度随之而增,难以一蹴而就。但是前景是好的。

至于说到“体”,指的是观察现代文学史的维度的增加,使写出的现代文学史更有立体感,也就更接近历史的真实性和丰富性。这在当今还来不及成为一个普遍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