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蝴蝶在你身边围绕（四）
江延琦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楚誉是最担心她的，她没醒的时候，他就跟傅东明说了不止一次，说要早点回正晖，让她回学校安安心心上课，不再操心这些事。
傅东明被他吵得待不下去，直接就跑了。樊刚倒是没走，但是完全不搭理他，楚誉也就没说了。等他安静下来，樊刚忽然问他。
“你没有觉得楚羡性子变了吗？”
楚誉沉吟片刻，点头赞同。
“以前像我，后来倒是像小敏了。”
樊刚蹙着眉，手指不自觉地轻扣沙发扶手，自言自语一般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像是一夜之间忽然变了，很奇怪，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樊刚之前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他也算是看着楚羡长大的，她是什么性子他也了解，她和楚誉闹得水火不容，整个上流圈子都是知道的。可外人也不过看个热闹，只有他们这些跟楚誉打拼的人，才明白楚誉对她有多放纵。
去年元旦，楚羡得罪了九爷，当时事情还没闹大，楚誉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就去见了九爷一面，他是跟着一起去的。九爷在道上虽然不是一手遮天，但是也没人敢惹他，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人脉，谁也不愿意被人穿小鞋。
正晖和九爷的产业没有冲突，甚至有些环节还是合作关系，之前谈好的合同楚誉又加了一些好处，几乎就是没有利润的跟九爷合作，全都是为了去给楚羡求情，这件事才被压下来，九爷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樊刚知道楚羡虽然张扬桀骜，却从来不会无理取闹，后来他特意去调查了这件事。
九爷养在身边的一个小情人，听说了楚羡大名后故意去挑衅她，还散播谣言说她恐同，使得楚羡成为了LGBT群体的公敌，总是有人去找她麻烦。楚羡不胜其烦，找到那个小情人威胁了一番，好像还动手打了他身边的人。
之后就是小情人回去告状，九爷自然向着自己的人，派了李融去抓楚羡，要她给黎末道歉。
黎末就是九爷那个小情人，长得白白净净，人也瘦瘦弱弱的样子，看起来还没楚羡高。
樊刚看到照片的时候，脸色十分难以描述，他也知道有些人就喜欢玩这些男孩子，但是他完全不能理解。
楚羡倒是不至于真的歧视什么，她顶多是怕麻烦，所以对于九爷的人肯定不会那么客气。可就是从元旦那次之后，楚羡的气质就变了。
刚开始他还没感觉，楚誉刚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能保留经营权，他就会离开正晖，至少要保住他在正晖的股份。可令他惊讶的是，楚羡居然主动站出来了——他以为楚羡绝对不会管正晖的。
然后他就明显感受到，楚羡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质，还是那张脸，可他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樊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傅东明让医生给她做全身检查的时候，他最想的是让楚羡做个脑部CT看看。
楚誉没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楚羡现在让他这么省心，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樊刚也就是随口说说，想得太多，他自己都觉得他不正常了。
护士长敲门进来，笑着说。
“楚总，大小姐醒了。”
江延琦睡得颠倒黑白，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晕，不过精神好多了。楚誉坐着轮椅进了病房，见她没事总算松了口气。
“羡羡，下次不舒服一定要早点说，这次真是急死我了。”
楚誉摸摸她的头。
“等你身体好了就回去好好上课，爸爸不要你管正晖了，你开开心心的就好。”
江延琦低声笑了，点点头。
“爸爸身体好着呢，也轮不到我来管正晖。”
楚誉闻言也笑了。
一周后，楚誉也出院了，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医生嘱咐回去好好休养，于是江延琦就每天换着花样给他煲汤，虽然味道还是一般，但楚誉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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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琦一共做了三次浅度催眠治疗。
林遇嘉一直给她心理暗示，有一次她差点没忍住，把她和楚羡的事情说出来了，最后还是林遇嘉发现她心里藏了秘密，及时结束了催眠。
江延琦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
“楚小姐最近睡眠情况如何？”
“还可以，就是经常做梦。”
林遇嘉点点头，他知道正晖集团总裁楚誉已经醒了，她应该稍微轻松一点。
“噩梦吗？还是梦魇？”
江延琦指尖一顿，垂下头，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噩梦。
林遇嘉看出她的困惑，笑着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摸出了一颗糖果，摆到她面前，像是在引诱她。
“方便的话，你可以把梦里的情景说一说。”
江延琦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糖，她来了几次，林遇嘉每次都会给她一颗糖，回去的路上她就顺势剥了放进嘴里。
糖果很甜，沿着咽喉蔓延开来的味道，有些腻人。她并不喜欢吃甜食，相比之下她更爱酸辣的滋味，可是糖果吃多了，她也渐渐习惯了，而且她发现每次她吃完糖果之后，心情都会变得好一些。
她之前问林遇嘉，为什么要给她糖果，林遇嘉说，“吃甜的东西，生活也会变得很甜。”
她细细思索，觉得他的意思可能是——当她尝到甜的滋味，心里的苦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江延琦慢慢剥了糖果，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很黑，我站在楼顶，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走到我面前，然后一言不发地纵身跳下去，最后我想跳的时候，就突然醒了。”
她把糖果塞进嘴里，站起身。
“或者就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开着车，路越走越窄，后面只能下车继续走，然后面前就会忽然出现葡萄架子，叶子很茂盛，我穿过木架，脚边落满了福袋，里面装着舍利子。有时候会有猫跟在身边，有时候没有。”
林遇嘉还坐在她对面，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点好奇地问。
“林医生，你还会解梦吗？”
她并没有意识到，几次相处，就已经让她开始信任他了，林遇嘉有点意外，两个人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太理智，是个很慢熟的人，应该没有这么快就能对他敞开心扉。看来是最近出了什么事，让她警觉力都下降了。
林遇嘉也没提醒，轻笑一声。
“解梦我肯定不会，但是很多梦境还是可以用心理学的知识来解释的。比如你说你梦到跳楼，无论是你自己还是别人，这反映的都是你现实生活里逃避的姿态，因为现实的压力而在梦里感到恐惧。”
江延琦神色一变。
“当然，我也只是拿心理学那一套理论来说的，专家通过大量实验得出的结论，可能只代表大部分人群，楚小姐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林遇嘉这一番话像是欲盖弥彰，明显就是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她也的确是在逃避，至少之前是。
江延琦从沙发边退开，走到咨询室的窗户边，林遇嘉看着她的背影，就是一副拒绝的姿态，还以为她不会再提，哪知道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就说。
“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他在我回应之前就放弃了。”
林遇嘉也站了起来，他从江延琦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失落，哪里还是可能不可能的事，她分明就是喜欢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放弃了，所以她才情绪低落，放下了防备，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啊。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江延琦转身，“什么？”
“轻度情感认知障碍。”
林遇嘉解释道，“你刚来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来寻求帮助的，后来我才明白，你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吧？”
“你很擅长管理自己的情绪，几乎让人看不出问题，可一旦情绪失控，就会产生连锁反应——焦虑、失眠、消极悲观，严重的会出现暂时性休克。”
江延琦眉梢一动，看着倒还算沉稳，可心里却并不平静，她知道自己情绪寡淡，有事喜欢藏在心里，内心痛苦而无法疏解，她更是习惯了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
“你能亲口说出喜欢一个人，就说明你内心是真的接受他了，这很好，轻度抑郁不需要特殊治疗，如果有人正确疏导，以后也不会影响生活。”
林遇嘉说完，看她没有特别抗拒的情绪，接着就试探着问她。
“你愿意主动尝试去告诉他吗？”
江延琦猛地抬眸看向他。
林遇嘉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态度温和，好像只是在问“你吃了吗”。
他也并不能确定，江延琦是否会答应，按照这段时间相处他了解的性格，很大可能她会拒绝。
不过，林遇嘉再一次猜错了。
江延琦没怎么犹豫，就走到他办公桌边，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嘟...嘟...嘟......喂？”
那端传来一个慵懒的音节。
江延琦抓紧了话筒，问。
“俞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心底，分明早就做好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