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生而不易可否欢
听到“强奸”那两个字时，小千漆黑的眸子上黑黑的睫毛如同蜻蜓振翅一般颤了又颤，恍惚了半天才对上他那张面如死灰的脸，却是一时间难以说出一句话来。
忆尘动了动嘴，本想要为自己再辩解点儿什么，可是看着他那惊诧的模样，他潦草无言地沉默了：若是连我唯一信任的你也理解不了我了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
房间里异常的安静，直到陆妈妈敲门，进来给他们送了些水果。
“忆尘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好像不太高兴啊？！”陆妈妈一眼犀利，“小千，是不是你…”
“妈，你觉得把他放我身边我是能好好学习的吗？就是他刚要我陪他打游戏，我不干，这不，少爷孩子气地不干了！”陆小千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你才孩子气呢！”忆尘抬头不乐意地怼了回去，更显孩子气。
“你看吧，还不让说！”小千悄声对陆妈妈道。
陆妈妈笑了：“忆尘难得来一趟，那你今天就好好陪他玩玩呗，不过，别玩太晚了啊！”
“好，那妈你们先去睡吧，我保证十一点之前安然入梦！”
“嗯，那我走了！”
“阿姨，晚安！”忆尘笑道，他们是谁在配合着谁的呢？配合得不约而同又默契。
门关上了，伪装的笑容又都不约而同地敛散了。小千重新落座于他的身旁，忆尘只用余光注意着他，未曾真正去看他，他就等着他说话，他等着他说第一句话，很好，他等到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不该是忆尘你会做的事的！”还是小千先声打破僵局。
“她十五岁，我和她是男女朋友，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了一起，有人给她看了几年前的那些照片，她和我发生了争执，后我就……”他抚额轻叹了一口气。
“那女孩儿一家没有追究的吗？”
“没！”他低声道，也不抬头。
“那就应该没有多大事，她没追究，那就说明她也没有多怪你的，毕竟你们还都是男女朋友关系的，你让她去你家的时候她也没有多不愿意的。”小千急于安慰他，“她，她不明真相，她一定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所以惹怒了你，不是忆尘你一个人的错的。说不定她不追究，那就也没有在意的，现在的女孩儿都是越来越早熟的，也没那么在乎……或许，或许她也并没有在意的！”
“真的吗？”他茫然地看着他，好希望这些话可以是真的，好希望事实就是这样的。
“真……真的。再者了，你程忆尘的心多大啊，当初…那种事你都可以满不在乎，你都可以无所畏地活得坦坦荡荡，这也不算…是…什么的。”
“我……好像……做错了，我…会…害怕了！”
“做了那便就是做了，错了那就坦然承认，没人不犯错的，你这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事的。忆尘，你抬起头来，你看着我，无论怎样，你都还该是程忆尘的。”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仿若在为他注入力量。
忆尘缓缓抬起头，此刻小千看他的目光如同一个慈厚的长者一样可以让他信服，不过或许也只是他希望如此。
“我可以把她忘了吗？我可以把那当做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吗？我可以忘了的吗？”
“忘了，可以的，人生本就如梦，红尘旧梦梦断都成空，想忘便就忘了吧。忆尘，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你还可以继续做以前那个肆意洒脱又勇敢正直的程忆尘的，可以的。”
“我一点儿也不勇敢，一点儿也不！”
“会过去的，会的！”小千起身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又拿过了一支笔，伸手递给了他。
“干嘛？”
“给她写封道歉信，寄回去，一切就结束了！”
“真的可以吗？”
“嗯，信我，真的可以的！”
此刻，对于他来说，一切还真就能以一场孩子气的对话结束，你骗我，我愿意信你，然后一切就可以被这样掩耳盗铃地搪塞过去。
人总要活的，怎样都要活着的。
他们一同平躺在一张大床上，都还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窗外的风有点儿大，吹得窗帘晃动得厉害。
“我没有告诉爷爷奶奶，也没有告诉我身边其他的任何一个人，我只告诉了你！”
“为什么是我？”
“我不想也不敢信他们，我意识范围内能信的好像只有你了！”
“为什么信我？”
“因为我只想相信我爸！”
“如若是因为程叔叔的关系，那你还该有好几个爸爸的，也不该独独是我爸爸的吧！”
“我爸说人和人的关系间一旦掺杂了利益进去，就始终没有那么好了的。所以他一生中有那么多的朋友，最让他怀念的还是高中时期同罗叔叔还有你爸的。”
“那你程忆尘也有只是属于自己的朋友的啊。”
“你不一样，我只信你！你呢？”
“我啊，同龄人都觉得我清高孤傲，再者我这一天忙得也顾不得啥人际关系，反正我也无所谓啊。顺其自然，不过分亲近，不故意疏远！”他淡淡一笑，“不过，忆尘，说实话我倒是挺佩服你这个人的，可能是在同你的第一次相处中，你给我留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你刚才前一句话好熟悉！”忆尘的心结貌似也就这样被轻易打开了，又兴致勃勃了起来，“想起来了，那是杨桃第一本书中的第一个男主角对她的女主角说的话！”
“你还真是够无聊的，居然把她的书都看完了。”
“我说过的，我看书可跟你们这些文艺青年不一样，我从来都不是爱书，我只是探寻书外的书，故事外的故事，解密书里书外的人。再说了，那同你关系好一部分都是因为我爸的缘故，杨桃可是我爸亲自挑选出来的撰稿人，那对我而言的意义更是非同寻常的。”
“忆尘，我一直很好奇，你都没见过你爸，为什么能如此信任他的啊？”
“你信任你爸吗？”
“我爸，我爸那是同我朝夕相处着的，父子间都不能相信的话，那这世上就没啥可信了的，当然我也不全听他的，毕竟我爸那人有时候真的是轴得让我妈和我哭笑不得！”
“那你爸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未曾太高，但是我爸在我心中可是一个英雄，一个大英雄，一个真实的大英雄，一个真正的人，不容侵犯！”
“《程舒浩》那本书我也看过的，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吧，你何来此…断定？”
“我每隔三个月都会翻看一次，每次心情不好时也都会去看，读了很多很多遍，我懂程舒浩的，我能将他读得通透的！”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不是，即使你读一百遍你也读不出什么的，可是我就能，因为那是我爸爸的，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血脉相系，心念相连。纵然这人间已将我们隔绝，但我们还是拥有着最为密切的关系的人的，恰好那本书的出现让我明确了。”
“其实老实来说，以我的观点来看，那本书无论故事性还是手法上都没有俱佳的。还有人物传记来看，我觉得作者掺和进了不少自己的观点，这该是写传记一大忌的！”
忆尘根本就不听他这个沾点儿边的业余人士的分析，虽然他本人就是行外的。他只继续说着自己那份独钟的感情：“当我看那书的第一眼时，我就已经察觉到了某种心灵上的微妙触动。翻开那本书，看着那些文字，我更加确信和他在意识心念上已经联结在一起了的。”
“触动了！”
“小千，你有没有过那样奇妙的感觉的啊？就是你第一眼看某个东西或是某个人的时候，你就觉得那很…亲切、很受触动…我也形容不太出来那种感觉，看着他，我就觉得爸爸其实从未离开过我的，他一直都在的。”
“那本书或许也就是你爸爸留给你的心灵感应，关系奇妙，一切也都会随之微妙起来的吧！”
“爸爸信她，我也很感谢她的。”
不知不觉又是聊至了深夜，十一点早过了，都过去两三个小时了，忆尘才入梦。
梦里一切都很简单地过去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忘掉吧！
“起床了，吃早饭了，陆小千，你快点儿，一会儿补习班该迟到了！”
忆尘迷糊地睁开眼睛，转身堵住了耳朵，又睡了过去。谁敢吵他睡觉啊？再者他要是想睡了，那真是可以对啥都熟视无睹的。
“起来了！”
忆尘听着小千那不情不愿又无精打采的声音，咧嘴偷笑着，眼睛未曾睁开，只隐约听到外面各种晨起时家中该有的生气：
“你们俩昨晚又玩得很晚吧？！”
“十一点，十一点就睡了的，忆尘他是懒散惯了，你看我不是都起来了吗？”
“黑眼圈都出来了，看你这哈欠连天的，还有，昨晚都多晚了你房间里还开着灯。”
“我那是想起了还有题没做完的…”
“……”
待到忆尘睡得饱和，自然醒来的时候，陆小千已经从补习班下课回来了。
“喂，你还在睡啊？真是不认床，我第一次在你家住的时候，半夜都没睡着的，你倒是好，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从我出去到回来，你真没醒过？”
忆尘用手指摁了摁太阳穴：“没啊，就感觉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也不记得了，做完就一片空白了。”
――――
“师父，何为好何为坏何为善何为恶啊？”
“不好即坏，不善则恶。”
“这个世界好像不是非黑即白的吧？”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人往往都是同情弱者，受伤害的一方。但是我觉得真不能怪忆尘的吧，你看他本来也没打算动那个女孩儿的，她都算是主动了，可他并没有逾距的，他心里清楚这对她不好，所以他不动。就是后来那女孩儿的话激怒了他…”
“也对啊，她若不那样说，他或许也就不会被激怒得失去了理性！”
“那女孩儿也真是，就这样听信了别人的话，她根本就只是去看事物的表面，一点儿也不去了解事情背后的真相，就觉得忆尘怎么怎么了的。不是因为我能感应到忆尘，所以偏爱他，事实是有这样的倾向的。”
“正是因为你能感应到他，知他所知，想他所想，感同身受，所以你能理解他，倾向了他。”
――――
“陆小千，你准备报考哪个大学啊？”忆尘无趣地坐在他旁边看着书，瞥见他刷题的认真模样，不由得问了句。
一秒，二秒，三秒，回应他的却是沉默的笔尖沙沙声。
“诶，我跟你说话呢！”他轻轻伸腿踢了他一脚，居然敢不理忆尘？
只见陆小千放下笔，郑重地看向他，唇尖上下蠕动，实际从嗓子眼里没有挤出一点儿声音，该是故意不让人听清楚或是还未想清楚如何回答。
“你说啥？”
“我说我想考你爸上的那所大学，你信吗？”
“为什么不信啊？你陆小千如此拼命，可不该只是要不负你父母的期待的吧！”
“哦？问你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小千抿嘴笑问着。
“看似乖张，实则张狂！看似听话，实则从心！你才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更不是那种逐名追利的人的！”
“何以看来？”
“不然你就不会同我这种人做朋友了，不然你哪儿来的好心态，绝对就一书呆子。”
“不错，逆向推理，这就是反证法的吧！”小千嘿嘿一笑。
“别叉开话题，你真想上我爸上的那所大学？”
“我是看重了那所学校的一个专业。”
“什么？”
“简单来说，通俗点儿就是播音！”
“播音？来让我给你查查。”忆尘拿出手机搜索了一番，“这个专业分数线不高的啊，以你现在的成绩足矣了，不对啊，好像我感觉我都可以的…”
“我没有勇气也不会成为第二个杨桃的！”
忆尘在手机屏幕上摩搓的手指停住了，缓缓抬起头：“你说的是那个一失足成千古恨时的杨桃？还是在说那个身为梦者，我很抱歉的杨桃的呢？”
“都有吧，我不会重走她的路，我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下去，月亮和六便士，我想我可能大概也许知道该如何取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