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江水不深山不重
乔乔也不清楚,从何时开始,她发现了她身后那多一条的影子,她走路的时候是喜欢东张西望的,她的眼睛在看风景,她的余光却包揽了整个目光所能及的范围。
她还是保持着以前的生活习性,每天大同小异,稍有变化的是她听着的陆小千的播音,时间不变人不换,唯唯每每在结尾都多推荐了一本书,连索书号他都提前查好了,书呢也还就在她身后这些书架上。她偶尔去翻了两次,惊喜地发现很对自己口味的呢!
那时她只感叹,他读的书应该蛮多的,如果可以,他们可能会成为不谋而合的好书友的,她其实蛮想要个书友的,可是她走错了一步棋,整局棋也就只能越走越烂了。她都有点儿后悔了,自己当时真不该庸人自扰的,把他逼到了绝境。
她的歌单不断更新着,然言午的那几首歌一直都没换过,自遇见陆小千之后,还又多加了几首。以前她听那些歌会感觉难过,难过得想听,现在她发现自己貌似也没有太难过了的,好像一下子忆尘那个槛又让她越过了一大截。
她的故事越写越多,对那些过往也愈发释怀,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没有那么怕面对程忆尘了,她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从他们各自的性格出发去进行剖析,转换到不同的角度,那些难以承受的生命之轻也都慢慢解开了,她从中得到了救赎,原来文字还有此等力量的啊!
她悟出这些时特别想要找个人分享一下,然她没有朋友,就是她有人可说,对方也不一定懂的。这世上遇见一个能懂你、愿意懂你的人太难太难了,这便是孤独的祸源处吧。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些他推荐的书的缘故,每每此时,乔乔都会想到他,她觉得陆小千应该是可以懂的。
可是为时已晚,她已经把他错过了,她现在在他心里应该是个挺不正常的人的了吧。
她常常去偷偷翻他送给她的那本书,那书上还有少许他的笔记。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用来治愈自己的孤独了的。
她挺后悔把那些信还回去的,当时尚是局中人,怀着忐忑紧张的心情都没细看,现在倒是特别想要好好读一读了,然手里却什么都没了,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誊抄一份的。他送她的那本书该是她翻过最多遍的书的吧,就是一遍又一遍地翻着,不细读,就想拿在手里,有份量。
乔乔好几次下定决心把那本书藏到拐角旮瘩处,可又好几次忍不住给翻了出来,就像是戒不掉的烟瘾,她找了一大堆理由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却都没用。
她自己都感觉自己太奇怪了,偶尔在学校里碰见了他,居然会有一种有一肚子话想要跟他说的强烈冲动,然一出口,根本就不用出口了,她看他已经不想跟她多说什么了的,礼节性地笑一笑就搪塞过去了,没有丝毫留恋地同她擦肩而过。
她心里是有点儿失落的,看到他那个淡漠的样子。他之前看她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她回味着那时的情意绵绵,不禁贪恋。她以前最不以为意的什么“唯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涌了出来。她不难过,她就是懊悔。
这份懊悔和孤独掺杂在一起,继续让她处于了困顿之中,她拒绝了他,现在却又在想他,她也觉得那太不可理喻了。她斩不断,又断不会回头,上难上,下难下,此时的困顿又岂会低于之前的矛盾。原来,她是这么不了解自己的。
她想要放松一下,去看场电影,她不常去看电影的,那天刚好看到有部文艺片电影票打折,她便就一个人去了。影院里的人不多,稀稀落落的,隐没于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好似只有她一个人。
电影落幕的时候,她起身不经意地望向后方,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居然看见他了,就在那不远不近的距离处,他正在低头收拾东西,应该一直都没看见自己的吧!他收拾完了,准备起身的瞬间,她立即下意识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她假装弯腰系鞋带。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从另一侧走到了出口处。
她匆匆赶到了出口,她有点儿想要追上他,可是一见还在门口徘徊的他,她又不敢出去了。犹豫不决,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地出了门,然一出去只能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她的心突然又无比失落。
心动和行动对她好难一统的啊!
从电影院往学校走的路上,她一直东张西望着,她在寻找他,当然她不会对别人说她是在寻找他,她对自己都是在说自己是在看风景。
路上的人三三两两成对成双,她同一对对陌生人擦肩而过,他们间的欢声笑语也从她耳畔飘过,她恍惚地看着四周,苍茫世间似乎就她一人孤零零的,如同这大城市里的夜幕,只有明月没有零星,明月独挂西头,夜幕阑珊一人休。
深夜里的孤独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像是周围蒙上了驱之不尽的雾霾。没有人来倾听,她只能写于纸笔。
如果能重来,我愿选李白,没事也能写写诗来澎湃,廖舒胸臆,可她不是啊,她只是大千世界一个庸碌无为的孤独者,没有天赋,没有才思。
她老爱做梦,梦见好多真实的事,心中所怕和心中所期,她老是在梦里涌现。那天夜里,她梦见了他:
她在回学校的路上看见了他,他就在她的正前方,不到五米的距离,她止步不敢上前,四周茫茫一片,没有丝毫遮蔽物,她只能定在那里了。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突然他转身了,他是看着她的,还是在用那一双浸透着绵绵爱意的眸子。他笑着朝她走来,说了句“好巧啊”,她也笑着应了句。
“一起走吧!”
“好!”
他们相谈甚欢了一路,谈那部电影,谈他们共同读过的书,谈他们对人生的见解。好多不谋而合的思想从他身上涌现出来,他把她的心声全都说出来了,她描绘不出的描绘得出的,他都能说出来。
她当时的心里切乎于感动,她好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让这条路没有尽头。可是走到了篮球场,他看了看手机,告诉她五分钟到了,他该走了。
乔乔已经记不得后面发生了些什么,她清晰地记得这些场景,像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变身一样,必须在十二点之前,而他们只有五分钟。
这个梦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总是想他,还老是梦见他,可她隐约觉得那不是喜欢,那么,那不是喜欢那是什么的呢?她说不清楚,想不清楚,也写不清楚。
直至她又做了那样一个梦:
她去找他了,好似是以某事作为借口,具体事件她也记不太清了,总之她找到了他。
他们面对着面时,她又哑口无言了,像哑剧一样,只有口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有最后一句切近于卑微的话“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了,但是…”
她看着他的表情在变化,愈发得冷漠甚至是气愤,他气急败坏地在骂她“你是有病的吗?你不觉得自己说这话很可笑的吗?…”
她看着他的嘴在动,话语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再次倍受侮辱,如同那次真真切切被忆尘冷漠回绝一样的侮辱。她把自己看得好低,她卑微地蹲在了他的面前,给他系着鞋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脚踹了过去,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抽搐。
她当时后悔急了,她想自己为什么要来的啊?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的啊?她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他的侧影折射出了忆尘的样子,他们在她眼前交叠出现,脸上全是那憎恶的表情,她害怕了,好害怕的,他们交叠在一起,一齐朝她走了过来。她好想跑的,可是她无论如何都起不来身,她拼命地叫着“爸爸妈妈”,可只换来他的另一声嘲讽:“亲爱的乔乔,这是在学校,你再没有爸爸妈妈保护了!”
他骑在她的身上,撕扯着她的衣服,放肆地狂笑着,四周的哄笑声越来越大,逐步将她的叫喊声淹没,她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看着一张张憎恶她的脸,她好气的,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刀,她挥舞着驱赶他们。人影散乱,她不记得了这场混乱是怎么结束的,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她一直背着那把刀,而她的眼神也变得若那把刀一样锋利犀锐,所有人都怕她,却再也不敢欺负她,她愤愤一句“是你们逼我的!”
然她一转身,少年微笑着看着她,判若两人,一句“亲爱的乔乔…”
她醒了,梦都是奇奇怪怪没头没尾的,却也不是无迹可寻的。她醒的时候满头大汗,心还扑通扑通地直跳个不停,好似还残存着自己背刀的斗志昂扬,邪意凛然。
她一直都在思考着这个梦,她觉得在这个梦里是可以找到一个出口的,只不过现在她尚未能破解开。
就在这个时期,她发现了她影子里的小尾巴,她好像每次下课的时候都隐约可见他的影子,本来从他们教室门口经过应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的,可是那天她肚子不舒服,多在教室待了会儿,她微眯着眼睛,在前门看见了他,却迟迟没在后门看他走过去。
她心下好奇,假装睡着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她听见门口的动静了,她更不敢动了,故作睡得很熟的样子,就是听见了好大的动静,她也不动。她听见那个脚步声了,没有特别近,过后又消失了。此时她抬起头,才看见他从后门离开,还通着电话。她拿起书包立即奔往后门口,隐约听见他跟他妈妈吧,说些什么,声音不大,她并没有听清楚。
她偷偷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下一阵疑惑。直至阿敏突然问起她是不是来了大姨妈,还说什么她有土方法可以缓解疼痛的,她一下子如此热心,弄得乔乔都不好意思了,她不想平白无故地去受别人的关心,这种关心会让她不知所措,该以何为报。
此事搁浅了一段时间,她再见他是在与图书馆隔着一道五米宽的道路的银杏林,那时他和另一个漂亮女孩儿在一起。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阳光明媚的大白天,她绕着银杏林的边沿,由远及近。她距他最近处只有五米,他背对着她吻着那个女孩儿的脸颊。
她心里莫名有点儿恼,她无理地恼着。突然他转身了,她即刻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自己,她只故作镇定地匆忙了步伐。此刻万千思绪都只凝聚成了一股羞恼:为什么男生都是这样见异思迁着,激情总是那么容易褪却,难道他们天生都不具专一性的吗?他们的喜欢都是这么肤浅的吗?所谓爱情从来都只能是附属品的吗?
她很是为“爱情”这两个字打抱不平,大家都那么轻视他,都那么随便,枉她还对他存过幻想。恼罢了一分钟,她距他二十米,突然她又想,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些的啊?他同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的啊,是啊,她真是太无理取闹了。
想到这儿,她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她没想到一转身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他在看着自己呢!那一刻,她想,她得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找个出口做个掩饰。她鼓足勇气,笑着冲他挥了挥手,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这样她就能告诉自己了:看,我并没有喜欢上他,没有的。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所以,别再想了,他也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的。
想着想着其实她一点儿也不难过的,倒是释然了,释然的是什么呢?或许是开学时他为他们打过的一架;或许是他并不是只会用那种绵绵情意看自己,也会对别人了;那么,她那崇尚的爱情依旧没有寄托,既然大家都多情,她何必再去把自己崇高的爱情去做赋予,不必要的,没有期待,没有伤害。
她继续更大幅度地挥手祝愿,脸上的笑容也更加豁然开朗了。既然世人多多情,配不及她的长情,那便也就休怪她薄情了。
乔乔回还了阿敏礼物,作为她对自己关心的回礼。然出乎乔乔的意外,阿敏并没有收,说是已经收过。
是夜,她去看了那些阿敏已经收过的回礼,她看着照片上的少年,回想起阿敏的字字句句,她笑了,她想,他不一样的吧?他会不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