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五年后。
建元135年,武帝生母王太后于长乐宫崩逝。
武帝举国哀悼七日,宫内白衣缟素,而刘彻本人更是跪灵三日,以观孝表。
长乐宫内,大殿内有戴了鬼面獠牙面具的道士在举着木剑,跳着大摇大摆的舞,几人群围在一块,似在作法。
殿内的门帘锦屏被一一撤了下去,换上了稠白缟素,而王娡生前收纳的那些金具玉器依旧好端端地摆置在原位,不曾丝毫挪动半分。
王良很是苦恼地瞧着面前的主子,手中的饭菜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前跪得一丝不苟,身材挺朗的男子面沉如水,黑红的朝服着在他身上有说不出的威严俊朗。约摸是许久没合眼,他眼底泛着一片淡淡的黑青,细细的胡髯冒了出来。
“陛下,奴斗胆,您已跪了三日了,先去歇息……”
“聒噪!”刘彻出声,缓缓转头,却不是看着他,而是看向外边的大殿上。
王良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他连连道:“奴这边将他们赶走!”
刘彻抬头看着距他三尺高的牌位,启唇:“杀了。”
王良面上一抖,小心地瞧了瞧他的神色,似不觉作假,这才应喏下去。
出了内阁,他眯着眼瞧金碧大殿上穿着奇装异服装神弄鬼的几人,心里暗叹他们倒了八辈子霉运。
王良,作为刘彻十六岁登基便服侍左右的内侍,直至如今王太后崩逝,已经有了五个年头。虽不算长久,但他却是作为旁观者将陛下和先太后的内斗瞧的一清二楚。
这先太后生前打着辅佐幼帝的名号,效仿如今也已然逝去的太皇太后,开始垂帘听政,欲将军政大权独揽。
这其中啊,母子俩自有许许多多不合的主观,就拿该尊崇什么道教来说。
先太后同景帝一样尊崇黄老之学,主张无为而治,并开始迷信符箓丹道和斋醮科仪。而武帝则信仰孔孟的儒家思想,两人观念不合,每每皆是武帝败下阵来。
如今先太后已逝,这些个道士又不知好歹地在这晃悠,陛下哪能不拿他们开刀呢!
想着,王良摇摇头,出去唤来统领将他们都带了下去。
刘彻缓缓起了身,目视前方的灵牌,上好的檀香木雕刻成的牌位,透过莹润的阳光,散着低沉暗敛的气息。
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幼时王娡教他习字读书的情景,那时的王娡一身美人的宫装温温柔柔,她没有那么多想法,一心一意对他好,助他挤掉刘荣登上太子之位,直至后来登临帝位。
是什么时候她有了那股子不该有的念头?或许是她做尽努力去得圣宠,却不及栗姬一声“陛下”便能将他父皇的魂勾走,又或者父皇宁愿立那个蠢如草包的刘荣为储君,眼里都看不到他刘彻的影子,就因为他是栗姬之子。
又或许,是在她投报无门时不得不靠一朵海棠绣纹来博长公主欢心,甚至赔上她的全部身家去博一个靠山……
所以她才那么渴望权力,到最后甚至想要挤掉他,自己…上位?
刘彻痛苦地阖上了眸子,双手紧握成拳,脑子里一会是从前王娡在前殿当着朝臣的面,对他道陛下年少轻狂,一会又是她临走前,虚弱地躺在病榻上,白成纸的面容终于黯淡下来,她说她有悔……
……
刘彻罢朝的第四日,那抹身着朝服,头束九毓冠冕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未央宫前殿。
他甫一出现,群臣高呼“万岁。”
刘彻一言不发地登上首位,长眸一扫底下,尽揽众人心思。他也未说让他们起来,只淡淡地给了王良一个眼神。
王良立刻会意,他清了清嗓子,拿出那一卷早早便拟好的圣旨,他高声道:“奉陛下圣喻,太尉田蚡,德才兼备、燮理阴阳,乃朕之股肱耳目,特封其丞相之位,钦此。”
田蚡当即垂首下去,双头举过头顶,高呼:“臣谢陛下隆恩!”
王良将那卷圣旨放置他手中,心道:陛下怎的又重用起这位舅父了呢?不过他很快掩下眼中的疑惑,只欢喜地道:“奴家恭喜丞相大人!”
四周的大臣原本皆是惶恐不安的神情,如今却都摸不着头脑起来。
他们里面有不少是王娡的人,如今王娡一死,他们自然都有些溃不成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朕知晓,诸位皆是有志之士,而朕唯一心愿便是能像先皇那样治理好这泱泱大国。所以缺了诸位自然不行,但倘若有人还愿追随母后,那朕便赐他三尺白绫,一同随母后葬入皇陵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