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往事回首芳菲尽

偌大的殿堂里，只有轻风拂击门扉的轻响，殿门亦是大敞，四下却无旁人在侧。青卓被云裳斥退后，椒房殿寂静无声。

云裳没作多想，屈腿便跪了下去，猛然发出“砰”的一声，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陈娇睁开了阖得紧紧的眸子，明亮的瞳孔里慢慢划过一丝黯淡，但又很快掩下。她起身扶起云裳，她道：“你又何错之有？”

云裳与她在一起多年，焉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可云裳最见不得她难受，一时间脸都涨得通红，她手足无措，一边道：“娘娘，您怪奴婢罢……”

陈娇转过身去，摇了摇头，挽得整齐的抛家髻依旧能瞧见发丝乌黑光滑，斜斜插着的紫金米粒花蕊步摇随着她摆首，也跟着摇晃起来。

天色渐晚，泼了墨似的天上能瞧见黑云层层累累，如玉绸缎的月光破了黑帐撒下来，落在窗前的女子身上，勾勒出她温婉又娇艳的面容。

如玉珠击清盘的声音落下来，又透着股子喑哑，她道。

“他对我无情，我能理解的。”

陈娇的声色里带了些许倾颓，她能理解刘彻不爱她，他们之间的婚姻本就是联姻，是利益关系。而多年前一句“愿以金屋贮之”，不过是幼时不懂事的童语罢了……

她的意识渐渐漂远，当年王太后还只是个位分不高不低的美人时…栗夫人独占圣宠，连带着她的幼子刘荣也深得景帝喜爱，小小年纪便封了太子之位。

那时她被诊出先心病，每日的药钱如流水般撒走，原本有意与母亲结交想同她订娃娃亲的夫人们，皆望风变色。也是啊，谁会想娶一个病恹恹的药罐子回家呢，先不说每年的巨额药钱和补药，怕是娶回去子嗣之事都要耽搁下来。

后来呢，后来母亲为了她只能亲觅良家，宫中的栗夫人备受宠爱自也传到了母亲的耳中，当时她是知道的，母亲想让她嫁与刘荣，当时的太子。

母亲想让她做太子妃，皇后。

母亲拉着她小小软软的手说，娇娇，娘本不求你嫁得大富大贵，但如今……若你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就是最好不过的，有娘护着你，那刘荣便是登上皇位也不能拿你如何的！

她当时是怎么做的呢？她摇头，将手奋力抽出来，哭着道，“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丑八怪！”

丑八怪……

那个刘荣，明明栗夫人长得极艳美，先帝亦是丰神俊朗。偏偏每次见他，他总是高高地扬着头，似对什么都不屑一顾，还有他打骂宫人时，面容扭曲狰狞，真是丑极了，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时候的小阿娇想。

如今想来，那不是刘荣面目丑陋，那是一个人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狰狞。

所幸，后来她没嫁给他。

栗夫人在汉宫里高扬着她的头，冷冷拒绝了母亲，还讽刺了她几句病弱残躯。

站在高高梯殿上的贵妇似不可一世，连殿门也未让母亲进去，她的神情同她的儿子，一模一样。

母亲气得发抖。

后来的御花园里，海棠娇艳无双。刘彻一句“若娶阿娇为妇，愿以金屋贮之”，赢得了母亲的好感。

母亲当即决断，要拉栗夫人母子下台，狠狠踩她的脸。

并且扶刘彻上位。

之中的曲折她不大清楚，只知道有一天宫中传消息来，说是栗夫人触怒圣颜，被景帝打入冷宫，而刘荣的太子之位随他母妃的冷落也被废了……

再后来，刘彻越来越得景帝器重，在母亲的劝言下，刘彻终于在八岁那年入主东宫，同年王美人也被晋封妃位，直至最后登上后位。

刘彻与王娡如愿的同时，母亲同他们交换的利益则是，让她做太子妃，乃至皇后。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并非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而是一纸诺书在控纵着，让刘彻不得不从。

空荡荡的殿内被云裳点了烛火，不觉中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陈娇转过身来，火烛柔和的光映着她稍显苍白的脸上，突添了几分嫣红。

小几上摆着温温的汤药，是云裳端来的，自她每每以“药太烫入不了口”为由将药放凉再喝后，云裳便会掐着点将汤药放温，再端来让她喝。

陈娇将药慢慢灌入口中，感受着它的苦意。

没有人知道，当年她得知能嫁给刘彻，她有多欢喜……

那个记忆深处，陪着她玩闹的干干净净的小人儿，她如今是爱惨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