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起·邺王
当今郑国只有一位亲王——邺亲王郑武成,皇帝郑文建的胞兄。他武学天赋异禀,不过身为嫡长子但却没有理政的才能,在其二十五岁那一年就已经将郑氏家传武学练到前无古人的境界,在兵器方面更是枪剑双绝,兵中王者与君子,他左右皆通,两样都使得鬼神莫测。
由于不喜欢皇城里的生活,郑武成便对当时还在世的先帝表明自己无心于庙堂之高、要放弃继承皇位的想法。他把诸事处理完毕后,给自己另化了一个名字,身无分文、一袭白衣就出了霁城,从此独自闯荡江湖,去寻求更高更强的境界。
在郑武成外出的第七年,黄龙谷里的江湖各方势力讲武的擂台上,新名字的他以一人之身,力挫来自十一个门派的才俊的轮番挑战,终于夺得魁首。在他所化的那个假名一夜之间闻名天下,开始成为这江湖里不知道多少人的目标后,他却又突然地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这个擂台上的“新科状元”去了哪里。
三年后的霁城,时局正是动荡不安,天子垂垂老矣,太子年幼无权。便有外臣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想要铲除已经在开始学习治国之道的郑文建,再扶持起与自己一派的皇族支脉子弟夺位,为了达成此目的,甚至收买了江湖势力渗透进了霁城。
在形势正危如累卵之时,皇长子郑武成不知又从何处归来霁都。在这个他的存在都快要被人尽数遗忘的地方,他又穿回了象征那荣耀无匹的皇子身份的龙冠麟袍,一人一骑,一枪一剑,从霁城的南门杀到皇城正中间,从白日战到黄昏。受雇佣的江湖队伍里有那些三年前到过黄龙谷的人,台上挨揍的或是台下叫好的,他们在那天终于又一次地想起了当日里被那个身影支配的恐惧。
“本皇子郑氏武成,当今圣上嫡长子,郑氏武学传人,今奉旨讨贼!尔等速速束手,不识时务者论罪当诸,休怪本皇子枪剑无情!”
枪影剑光,所到之处,群敌退散,那些不退的,就都化作了齑粉。
郑武成跨着嘶风龙驹在霁都宽敞的街道里往来冲阵,如入无人之境,不断地有想要悄悄接近他的江湖高手与凭着一身勇武的叛军将领被其挑于马下。
名师大将莫自牢。
虽然后来平叛的胜利主要还是靠勤王的三路车骑都督,不是靠有限的个人力量;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皇长子郑武成对叛军整体的震慑作用是使天平向平叛方倾斜的一颗极大的砝码。
此战过后,郑武成也没有再回到江湖,更没有要分享胜利果实的意图,从此就悠然地生活在霁都里。先帝退位之前的倒数第二道诏令便是封皇长子为邺王,并许其不就国。而郑文建继位后,对这位多年后终于重逢的兄长也是尊敬有加。
邺王郑武成,在一般人的眼里,就此脱离了前半生的江湖争斗,成了衣食无忧一辈子的富家翁。
但其实,他并没有过上清净日子,而是替皇帝管理着制衡江湖的清平司,是青方好与古帆远那两位清平司主簿背后的真正掌权者。
……
殷英出了皇城以后,背着他的行李在与皇城南墙仅有一街之隔的大有坊与小蓄坊之间转转悠悠逛了两圈。因为他在霁城是没有民籍,军籍也将注销后被官府送回他的家乡——丰华府釜城的缘故,所以现在殷英是并不能在霁城久留的。不过今日天色已经晚了,连夜赶路也是不现实的,殷英寻思着他还是得找个地方暂时先住下来,明天再做出城的打算。
继续往南经过国泰坊,殷英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中城。在霁都里,出了皇城南门,就已经可以被称作中城了。
霁都高耸的城墙里总体被划分成为八个大板块,皇城居于中央靠北,占据了城中极大的面积;皇城往南有一十四个小坊市,要再往南去,便是与皇城一南一北相对,却较之略小的霁都府城,里面容纳着各种朝廷机构与官署办公的地方。这两个部分就算是霁都的两个核心,两颗心脏。
皇城与府城这两个城中之城都有自己的一层城墙,其与中间的十四坊便把霁城的中轴线占满,三者在外形上连成了一片。而这一片以西和以东的地方均被等分成了三部分,共计六块区域,每块区域又被横三纵一,共四条主街道分割成了整整齐齐的八个坊市。
这六块除开皇城、府城与中城的区域被称作“霁都六翼”,多是作为了城里的商埠区与平民住宅区,是在一般意义上的“霁都人”活动较多的地方,它们相互呼应、对称着,一起组成了整个对称严整的霁都。
霁都人通常喜欢用东翼、西翼、东南翼这样的说法来称呼霁都六翼,也有古板一点的就称之为东城、西城、东南城……而皇城与府城中间的十四坊,其实每一坊的面积都会比东西两边的坊市要小且扁平一些,它们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霁都六翼中的任中一个大,不过因为其位于皇城、府城的正中间,也就是整个霁都的正中间,所以才会被叫做中城。
殷英在国泰坊的杂货店新买了一顶竹衣斗笠、一个储水袋、几支火折子、一瓶避暑药以及一双普通的软底靴,再把身上的一块五两的小银锭取了出来,找店家换成了碎银子都揣在衣襟里。
他买斗笠是为了防下雨,水袋也是出行的必须品,火折子和避暑药是以防万一,总会说不定能用得上,至于这个靴子嘛……
说起来殷英原本是想去铸铁铺子里打一把长剑防身的,可是他辗转找了好几个铁匠,都没有铁匠或者铸造师肯给他打造,说是这霁都里对兵器的管控非常严格,每打造出一把兵器都需要以编号记录在案,客人如果没有许可证,他们是不能私自为他铸造兵器的,否则就是违反律法,论罪当拘。任你殷英出多少价钱,那些铁匠们也都不愿意接他的活儿。殷英还真的是纳闷儿了:他把工钱都增加到一把长剑的五倍了,居然也还是不行,这些在都城里讨生活的匠人就是阔气,看不上钱是怎么着?
后来,在殷英又走到了与国泰坊只一街之隔的需待坊,找到这附近的第五家铁匠铺时,他终于从店主人拒绝自己的眼神里看出了原因。
原来,他走出皇城时,脚上还是那双御卫特供的靴子,是段沧海特批给他带走的。这些铁匠们在天子脚下过活,特别是在中城这个区域,与官家打的交道也不少了,自然都会认得官服和官靴的样式甚至是特殊的缝制手法。别看铁匠们平时也就只闷着脑袋抡锤子、淬铁片,看起来不苟言笑,其实他们都是极其擅长洞察的人;也不止是他们,这城里每一个生意人,为了适应这里的竞争,都必须学得猴儿精:一个客人刚一进门,他们就会先把客人全身上下细细地观察一通,然后再考虑要用什么称呼、卖好货还是次品、抬价还是压价,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殷英脚下踩着官靴,却想要出高价钱买一把不需要记录、相当于是黑货的剑,这怎么看也像是钓鱼执法啊,哪里有铺子肯卖。
可惜,待到殷英想通这个问题后,为时已晚,他也只有从需待坊又一路逛回了国泰坊。他准备先把买武器的事情放一放,先买了一双合脚的鞋子。殷英钻进一个街角,把官靴换下来拿油纸包着放进包袱里,赤着脚就去买鞋,他可不希望再有谁要把他当成微服私访的大人。
后来因为这双鞋放在身上实在是有些臭,他还特意地去香料铺子里买了个几香囊也放包袱里,搞得从他身旁经过的人都对这个香得离谱的大男人皱起了眉头。
戌时已至,殷英这才发现,自己自皇城中出来后,一直都在忙着置办东西,还没有吃上饭。这若是在平时,现在他早已经享受完了预备御厨亲手准备的可口晚餐了。
殷英在国泰坊里转悠,盘算着自己包里的钱。为了能多留下一点带回家去,他就只换了五两白银的散钱,而且决定了回家之前就只能开销这么多;这些年自己存下来的薪水,连同段沧海给的路费,总共有纹银百余两,他都打算送回家去。就他方才购置的东西已经花去了这五两的一半,这些钱还得支撑他走一路,所以得量入为出啊。
殷英走到一家客栈门口,想着一天了总得吃点东西,就走了进去。店里的小二肩膀上搭着一张白布,脸上挂着标准的迎宾笑容,把站在门口的他请了进来。
“客官您里边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打尖,即是“打发舌尖”的意思,也就是吃饭。
“嗯……”
殷英看着墙上挂着的各种木牌,上面写着不同的菜名以及价格。哎哟嗬,这霁都百物皆贵,还真不是盖的,以前殷英的吃住都有公家负责,现在算是感受到霁都的非同一般了。
“先吃饭吧。”
殷英想着自己盘缠有限,这家客栈看样子又并不像是有多便宜的消费,是住或者不住,还是等填过肚子以后再看吧。
“好嘞!”
那小二把肩上的白布取下来捏在手里,拣了一处空闲的桌凳,利索地擦去了表面的些许浮灰,请殷英来这里坐。
“那客官要用些什么吃食?小店现在有新鲜才杀的羊肉和黄牛肉在后厨备着,炒、溜、烧、闷、蒸、烤、煎、炸,您要什么有什么,更有四方急运来的稀奇果子,客官想要小酌的话,小店主推醇美竹叶青,清冽幽香、爽口安神,客官可还中意?”
这位小二哥如此地热情,贯口说得殷英好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就只有等他先说完。
“呃……小哥。”
那小二好不容易说完这么长一串的字儿,猛吸了一口气,还没有缓过劲来,现在听殷英在叫自己,又忙开口应道:
“哎,客官您说。”
殷英虽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抻着点了菜:
“那个……先来一碗阳春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