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窃贼· 小飞
邹鸿转眼环视在场的人，除了自称是总司同僚的殷英，殷英瞟了郑琰玉与那窃贼少年，郑琰玉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这个少年……如今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所以邹鸿也不用忌讳什么。
“我便是听潮清平司的司丞邹鸿，不知道总司那边有何安排？”
邹鸿取出那枚小铜印递给殷英看，也递回去这封信。虽然他作为清平司副长官，本来不该越过主簿接受命令，这样的传令至少也需要在二人一同在的场合，或是主簿主动让他知晓才行。司丞在这种事上多少都需要注意分寸，但是此次邹鸿本就是抱着要与方佳圭彻底划清界限的心来的，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及。
殷英想起来邹鸿之前显示出的武艺，心里就已经信了七分，于是对邹鸿十分正式地行了个礼：
“见过长官。”
殷英双手交叠，就要下拜。
邹鸿连忙拿手给他搀住，连声说：
“多礼了，多礼了。”
清平司里其实并不怎么注重礼节。在这个以实干的人居多的地方，只有拥有真实的本事与功绩的人，才会受到人们尊敬，而且就算是尊敬，也多是放在心里面，殷英当然还不清楚这些。
像这样的礼节，邹鸿也是不习惯，不过他关心的也还有别的东西。
“使节阁下，你的书信能再给我看看吗？”
他自然而然地把殷英此来的目的当成是为了传递青方皓的书信，而且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秘令。
“呃……”
至于书信的问题，青方皓只是告诉过殷英这边的话事人是方佳圭，也并没有跟他说书信一定要交到方佳圭手里，再加上他经过刚才的事情，对邹鸿还有了些好感。所以殷英也并不觉得邹鸿不能看，这边分司的高层应该都有这个权利吧？
殷英手里捏着书信，为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得再确认一下：
“自然可以，不过……下官能求验一下司丞大人的符信吗？”
邹鸿自衣襟里摸出那枚小铜印，大大方方地交给殷英看。
殷英其实也不认得分司司丞的符信规格是什么样子，不过看这一方小印被雕琢得十分精致，一看就知晓其价值定然不菲。殷英借着巷子里的灯光，还能看见印底上面刻有“听潮清平司、司丞”的官衔，想来就是邹鸿随身不离的官印了。
把铜印递还，殷英仍然十分客气地说了声：
“下官冒犯了。”
邹鸿摆摆手示意不妨事，收起来铜印，问殷英道：
“那现在我能够看了吗？”
指着殷英手里的书信，邹鸿的意思是，他现在能看那里面的内容了吗。
殷英用双手把信封递交到邹鸿的手里，道：
“请长官过目。”
邹鸿把信接过来，小心地把封口的火漆捻开，取出里面折叠起来的纸张，轻轻地掀开，摊平来看，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全都是青方皓那潇洒的笔迹。
他第一眼便看到信件的抬头是“至听潮分司诸公”，邹鸿的心上一下子就稳了不少，看样子这是公共信件，至少他是有私自拆这份信件的资格的。而且谁叫现在这个场合里没有方佳圭，又让他早一步把这殷英碰到了呢？
于是邹鸿便就着巷子里点得稀稀疏疏的昏黄灯光，努力地辨认起纸上龙飞凤舞的每一个字。
他一边看一边回忆着，还好之前也曾经看过这位长官起草的一些信件，不然这还真的很是费劲……
慢慢地，邹鸿便将书信上的文字看了一个遍。
“新的计划……推行新的结构……”
“总司这是……”
“想法不小啊……”
邹鸿大体上看到了末尾，剩下的就都是些勉励工作的场面话，这就算是内部信件的特定结尾了。
他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对这一计划持赞成态度的，不得不说，青方皓的决策有些时候就非常合他的胃口，可惜不能在他手下做事。
郑琰玉与那少年都凑着个脑袋过来想要看看，邹鸿却把纸张一叠，瞪了他们俩各一眼。郑琰玉两肩一耸，把脑袋挪开，那少年也小心地陪着笑，走开了。
把纸张叠好重新装进信封里，邹鸿又陷入沉思：总司的这个“新计划”，说是要加强清平司的行动能力与管控力度，不过这种前人都没有做过、需要现在的人去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条件上开辟的事情，往往是最具未知的风险的。
“嘿，要不是我不想一直在方佳圭手下呆着，我倒真是想去看看这东西是有什么名堂。”
邹鸿心里对此事起了些兴趣，他其实一直都喜欢挑战，挑战自己、也挑战外界，之前在清平司里，只要是他亲自出马带队执行的任务，无一不是具有极大难度和风险的。
邹鸿正想之间，巷子外有几声铜锣敲打的声音从巷口传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看来是要到宵禁了。”
邹鸿收回思绪，把信封压平，尽量地使其看起来更完美一些，就像没有被动过一样。
“又是要宵禁了？”
殷英也想起大半个月之前在霁都外城，遇上找上门的青方皓，也是在要宵禁的时候。
“那今日便先如此，若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也不迟。”
邹鸿知道殷英作为使节是肯定回去分司报道的，把书信归还给他，又特意加了一句：
“明日给了主簿大人看，他要是问怎么动过了，阁下就直说是我看了就行。”
“好……司丞大人还是管我叫殷兄弟吧，我此来是以入职为主，送信为次，青大人让我来崇禹城这边也是要我做事的。”
“做事的？总司什么时候这么舍得了？”
在邹鸿看来，殷英的武艺能略高于郑琰玉，像这种身手不凡的人，就是再来十个、再多也嫌不多，听潮府分司其实一直在缺人手。方佳圭和他此前也不止一次在汇报信中提出了希望上级能够加派人手的意愿，不过得到的回应一直都是：总司也缺着人手，还想着要不要从分司抽调一部分骨干以充实霁都那边呢。
结果总司这次居然就着这送信的当口送了个人来，还是个身手相当了得的人，虽然就是他的脑袋可能会有点一根筋，但这也算是大手笔了。
“便是与这个计划有关的。”
殷英看邹鸿一脸的古怪表情，补充了一下自己此来听潮府具体是要怎么“做事”。
邹鸿明白了，怪不得是要派出这样一个好手来送这封信，而不是用普通的信使，这项计划是总司提出来的，所以总司派个人来看着，自然是合情合理，不过……唉……
“原来如此，可惜了、可惜了。”
殷英伸手将那封信接了回去，问邹鸿：
“大人是在说什么可惜了？”
邹鸿心里想的是：“遇上这么好的一个人才，又是有总司背景，自己没机会把他拉拢一下，以增强一分抗衡方佳圭的力量，真是可惜了。”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
“没什么、没什么，可惜了殷兄弟从霁都那么好的地方要调去了穷乡僻壤。”
“穷乡僻壤”自然不是说崇禹城，按照这封信里写的，新的计划会在听潮府里除了崇禹城另外再找一个地位相对重要的城池作为根据。不过就算选的城池再是重要，比起霁都来说，也算是穷乡僻壤。
听邹鸿这么一说，殷英的眼神顿时也暗淡了几分。
是啊，他原本可以在霁都一直那样下去，拿着全国军队里最高待遇的俸禄，每天在北营与袍泽们一起流汗，现在却只能去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替青方皓给他的的新计划当开荒者。
邹鸿从殷英的反应也看得出来他身上有故事，不过现在也不是该过问这些的时候。话说回来，他们要是再接着侃下去，那城里就真的要宵禁了。
邹鸿换了个话题问殷英：
“殷兄弟可找了下榻的地方？”
殷英点点头回道：
“已经找好了，便在离西门不远的一家客栈。”
“那好，清平司的官署在城北玉龙寺的旁边，你明日就找着这个寺院去问路，找到了玉龙寺清平司也就到了。今朝先别过，明日空了我们碰面再叙。”
殷英原本还担心找不到地方，经过提点一番他自然是明朗了许多，于是对邹鸿道谢：
“善，多谢长官。”
邹鸿听他“长官、长官”地在这儿叫了半天，笑道：
“长官什么的，我们这边同僚都不兴这么叫，哎，以后你就知道了。”
于是几人便一路走出了这巷子，殷英投西边走去，郑琰玉、邹鸿、还有那小窃贼自然是要回刚才那处去。
走了几步，邹鸿突然才想起，自己说要那个小家伙以后和自己一起，可是刚才只顾看那封信，都忘了问他的姓名。
“这小兄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啊？”
被邹鸿这样问话，少年还多少有一些紧张，慢吞吞地答道：
“名字……好像早就忘了，不过街上人都唤我小飞，他们都说每当开玩笑要揍我时候，我就跑得像飞一样。”
这种奇葩的命名方式把郑琰玉听得直翻白眼：
“这还真是……形象啊。”
此时的街道已经快空无一人，灯光也都慢慢地收敛，邹鸿勾勾手指头示意小飞跟自己走，小飞摇摇晃晃地跟上来。
“你之前也看到听到了吧，我是个当差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当差的。”
小飞似懂非懂地点下了头，邹鸿也不知道他该说什么，好像其实也没什么话要说的。
“总之呢小飞，你以后就在我家落脚，这几天就给我烧烧水、看看家，等几日后我空了，再想办法给你找点正事做。”
“嗯嗯嗯！”
小飞把头点得飞快，这些年晚上他睡的都是寺庙、桥洞与若干人家的屋檐，从来就没有过一个称得上能“落脚”的地方。
邹鸿笑着，把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小飞屁颠屁颠、极为乖巧地跟在他身后，郑琰玉反倒是落在了后面。
“这老邹，还找了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