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专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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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马克思社会历史时空观的当代意义

尽管自然时空的自然界限是不可改变的,但是人类通过实践活动可以改变社会历史时空的结构,从而突破时间和空间的自然界限。这就是区别于自然时空的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性特征。而伴随信息革命、交通革命和“数字化”技术发展所形成的“全球化时空”、“虚拟时空”、“符号化时空”等等,正是当代人类实践所造成的社会历史时空的新格局的具体体现。因此,坚持马克思实践论社会历史时空观,对于科学把握和理解当代社会历史问题,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意义与实践意义。

(一)实践论社会历史时空观的理论意义

第一,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冲破了形而上学时空观的预成论,为深入理解唯物史观的辩证决定论提供了新的理论支点。唯物史观的辩证决定论区别于机械决定论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承认并强调历史过程中因果联系的辩证性。历史过程中的因果联系的辩证性,在以实践活动为基础的社会运动的时空关系上得到了充分体现。按照机械决定论的观点,历史时间中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个维度的前后顺序的不可逆性不仅是绝对的,而且历史发展只能是过去决定现在、过去和现在决定未来,即历史的因果决定性只能是单向的决定。这显然是一种历史的预成论观点。但是,只要承认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性,就必然承认历史时间中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个维度之间的双向决定关系。因为,人类实践是在分工与合作中展开的,历史时间中本来是依次出现的三个维度或三个环节能够以“浓缩”的形式同时并存于同一社会空间之中,并且是相互规定和相互制约的关系。质言之,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赋予了历史进程的累积性和发展速度的加速性。因此,把握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不仅能冲破形而上学时空观上的预成论,而且能更深刻地把握唯物史观的辩证决定论。

第二,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为揭示社会历史规律及其实现机制确立了根本途径。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表明,人能够通过实践活动创造自由时间,即把自然生命的时间变为人自由发展的空间。也就是说,时间构成人的积极存在,即人能在实践中获得自己的现实性。而人在实践中获得自己现实性的过程,既是社会历史时间的展开过程,也是社会历史空间的拓展和凝结过程。因此,从人类实践创造社会财富的角度看,社会财富是作为社会历史主体的时间的客体化,即社会历史时间的凝固和结晶。这就是社会历史时间向社会财富的空间形式的转化。换言之,社会财富作为实践活动的结果,以空间的形式保存、固定、巩固了人类实践活动以时间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人类本质力量。这不仅为人们之间的交往活动提供了物质手段,而且创造了人们之间交流思想、知识、经验等的日益扩大的交往空间。而社会财富以及思想、知识、经验等在不同世代人们之间的创造、消费、保存和传递,就是人类社会历史所特有的累积性进化方式,即社会历史时间的展开,也就是社会历史活动结构。同时,作为社会历史时间的凝固形式的社会历史空间,不仅表现为实物形态,而且表现为关系形态,即作为社会关系的体系而存在,也就是社会历史关系结构。社会历史关系结构作为实践活动的产物,又反过来构成实践活动的前提和制约因素。质言之,社会历史运动是社会历史时间的空间化与社会历史空间的时间化的统一。因此,只要抓住了社会历史时间与社会历史空间的内在联系,即社会历史活动结构与社会历史关系结构的相互转化过程,也就确立起了揭示社会历史规律及其实现机制的根本途径。

第三,社会历史时间的实践创造特征为历史研究彻底贯彻历史辩证法提供了现实基础。其一,社会历史时间的实践创造特征表明,在社会历史时空的辩证关系中,社会历史空间是相对保守的方面,而社会历史时间作为人类实践活动的积极因素,始终是革命的、能动的方面;僵化的社会历史空间结构只能通过作为人类实践活动的积极因素的社会历史时间来打破。可见,实践活动的时间因素,为历史研究真正避免和克服总是着眼于解释过去的保守性、僵化性思维,而转向坚持立足于现在、面向未来审视过去的辩证思维,提供了现实条件。其二,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为历史研究“复原”过去和“展望”未来提供了理论上的可能。历史研究的任务之一是“复原”过去的社会历史时空。而社会历史时空往往只能通过广义的文化语言去认识。然而,历史认识的特点却在于认识的主体不可能在认识中保持“中立者”的地位。因为,历史学家作为社会的一员,他只能是其生存于其中的时代精神的体现者,因而他的研究始终存在一个“文化语言”的矛盾问题,即他只能用自身时代的“文化语言”的范畴来思考和表达另一时间(“过去”)的实际情况。从这个意义上看,历史研究实质上是让不同样态的社会历史时空在“现在”的时空中展开“文化语言”的“对话”。这种“对话”之所以能够客观地思考和表达“过去”,正是在于认识主体是生活于社会历史时空的“现在”之中的存在。其三,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还赋予了“未来”在历史认识中的测量功能。从实践活动的角度看,未来在现在中有着实际的存在,否则,未来就会作为一道严实的屏障堵塞现在向未来的“移动”。质言之,未来是人们创造现在的标尺之一。从历史认识角度看,未来只是预见的对象。既然未来的实际蕴含在现在之中,那么现在也就蕴含着预见未来的征兆,或者说现在实际上是未来预兆的体现者。也就是说,未来在出现以前,它的因素已经以某种形式存在于现在之中。因此,历史研究能通过批判地分析现在而展望未来。总之,社会历史时空实际上是人类实践活动的过去、现在、未来三种样态的统一体;“现在”不是作为“现在之中的未来”,就是作为“现在之中的过去”而出现的;现在是历史的过去和历史的未来的交汇点,历史的过去有多大活力,表现在它在多大程度上存在于现在;而现在只有在过去的基础上才能存在并创造未来;同样,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不指向未来的现在也无法存在。因此,历史认识只有以对“现在”的正确理解为前提,才能正确地认识过去的事物和预见未来的东西。[31]质言之,从实践活动的角度看,“现在”构成为历史认识把握“过去”和预见未来的中介,即“现在”为历史研究“复原”过去和“展望”未来提供了理论上的可能。

需要指出的是,强调“现在”对历史学家认识“过去”和预见未来的制约,并不一定会导致历史认识的相对主义和唯科学主义。因为,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表明,社会历史时空中的过去、现在、未来的关系,实质上是人类实践活动的阶段性和连续性的辩证统一关系的现实表现。“现在”不仅无碍于历史学家获得对过去的客观认识,而且只要他坚持对“现在”的科学的实践批判立场,“现在”就能成为达到对“过去”的科学认识的决定性条件。当然,真正科学的历史认识还必须具备一个必要条件,这就是对“过去”的认识要按其不可重复的、活生生的形式并且按照这些形式的客观投影(即“过去”人类的生活方式及其在“现在”中的变形)和主观投影(“过去”的人类生活方式在当时人们心灵中的反映)来认识,并把被认识的东西的本质用“现在”的科学语言加以叙述和表达。但是,这种依照每一时代对其自身本质的观念来了解该时代,只是历史研究的开端。如果只是停留于这个开端,那就意味着拒绝了分析该时代特点的客观基础,否定了历史认识的科学批判本质,从而成为时代谬误和时代主观性的俘虏。也就是说,人体解剖虽然不能代替猴体解剖,但是“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钥匙”。因此,历史研究复原“过去”,只有在历史学家与过去进行长期的、深思熟虑的对话的过程中实现,而且,由于历史学家在这个程中必须把“过去”的文化语言翻译成“现在”的文化语言,因而对“过去”的复原只能是一种思维逻辑的复原。

总之,正是现实的社会历史时空中的“现在”的实践创造特征为历史研究“复原”过去和“展望”未来提供了理论上的可能。

(二)实践论社会历史时空观的实践意义

第一,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表明,社会历史时空可以通过改变和调整人类实践活动方式来加以调整和改变,也就是说,人类能够超越自然时空以及既有社会历史时空的限制,积极争取和创造自己发展的自由时间与自由空间,从而为自身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创造条件。全球化运动及其造成的人类实践分工与合作的体系对于人类文明的推进作用,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第二,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表明,通过改变和调整人类自身的实践活动方式,可以促使事物运动发展的时间与空间发生相互转化,从而为事物按照人类自身的需要发展创造条件。因此,把握了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人类就能够更好地“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以及利用空间的压缩或扩张去赢得时间,从而使人类实践活动取得更好的成果。现当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全球经济的一体化、国际地缘政治格局的重塑以及国家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无一不是利用时间与空间在实践活动中的相互转化规律的最好例证。

第三,社会历史时空的实践创造特征表明,共产主义社会并不是乌托邦构想,而是科学的预测,这就为人们在当代实践中坚定共产主义必胜的信念提供了可靠的现实依据。人类实践活动的能动性质,就在于它始终是立足于现在而面向未来、着眼于未来的。而且,这种能动性只能在成熟的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中达到高度的自觉。正是在此意义上,《共产党宣言》宣告:“共产党人为工人阶级的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斗争,但是他们在当前的运动中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32]当代社会生活的分化与整合、新科技革命引起的急剧变化、社会主义运动面临的挑战,以及全球性问题的形成,都更加突出了调整和改变社会历史时空的人类实践活动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意义。


[1]塞克斯都:《反数学家》第10卷;转引自[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304页。

[2][英]牛顿:《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7年版,第59页。

[3][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304页。

[4]同上书,第335—339页。

[5]参见[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4卷,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163页。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92—393页。

[7][法]笛卡尔:《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22页。

[8]《十六—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81—85页。

[9]参见[英]洛克《人类理解论》,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54—156、163—167页。

[10]转引自《列宁专题文集》之《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3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29页。

[12]《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119页。

[13]同上书,第584页。

[14][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全集》第2卷,第322页;转引自《列宁专题文集》之《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5页。

[15]《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77页。

[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92页。

[17]同上书,第343页。

[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4页。

[19]同上书,第56页。

[20]《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01—202页。

[2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8页。

[22]同上书,第279页。

[23]同上书,第278—279页。

[2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534页。

[2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0页。

[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32页。

[27]巴尔格:《历史学的范畴和方法》,华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67—68页,脚注。

[2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3页。

[2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Ⅲ),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281页。

[30]《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02页。

[31]当然,历史认识在表面上有着不同于历史发展过程的时间方向:前者是从现在回溯到过去,即“从后思索”;后者则是从现在走向未来。但是,两种运动都是向未来方向敞开的。因为,作为社会历史时空的“交汇点”的现在,本身也是活动的、流动的。因为,人类实践活动的时间展开流程是每一个现在都成为“过去”,以致“交汇点”被不断地移向未来,而未来也同样不可避免地变成现在。因此,对于历史认识而言,过去在两种意义上存在于现在:(1)在“过去”被解释的意义上,它是现在的过去; (2)在“过去”实际存在的意义上,它是绝对存在的过去的“现在”。也就是说,作为实际存在的内容,社会历史时空的“过去”是相对“封闭的”,但是它对社会历史时空的“现在”和未来的意义却是绝对“敞开的”,即它总是以某种形式存在于现在,而现在则总是贯通着过去和未来。尽管历史学家在认识“过去”时必然会离开“现在”,但是他必须从“现在”以及对“现在”的认识出发。因此,历史过程的时空运动与历史认识的时空运动,虽然方向相反,但在两种情况中,过去都是由于现在并通过现在而存在的,即现在始终处于社会历史时空的“中心”。

[3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