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思想之思:德国美学论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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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德国古典美学现代性的基本维度[3]

德国古典美学的代表人物康德、席勒、费希特、歌德、谢林、黑格尔等通过在传统美学框架内改造诸种美学概念的方式,确立了现代性的美学方法和原则,这为我们能够从现代性角度对德国古典美学的一些关键问题进行重释提供了必要的素材和依据。

德国古典美学的现代性基本维度之一就是对启蒙的深化和改造。它是在三个层面上完成的。第一,理性层面。传统美学的善和真与主体的人无深刻的内在联系,德国古典美学则恰恰是在主体性概念基础上生成的。例如康德美学把理性视为人的现实主体能力,黑格尔美学把理性置于绝对精神的核心。通过对理性概念的不同阐释,德国古典美学实际上确立了启蒙的核心:自由,以及启蒙的辩证法。第二,感性层面。一般认为,启蒙是一种理性,而与感性无关,实际上感性构成了启蒙的重要方面。德国古典美学中的感性与传统美学不同,他们对这一概念的阐释来自启蒙运动。康德美学中的感性是一种先验主体构架。黑格尔美学则把意识置于审美的起点,而感性正是意识的来源。这说明,德国古典美学已经把感性概念和人的主体能力联系起来,不仅发展了感性的概念,而且深化了启蒙。第三,情感层面。审美能够与实践、认识并列为人的三大活动,其功绩来自于德国古典美学对“情感”的挖掘。在此之前,卢梭重视情感,但还没有意识到情感是人的主体能力之一。德国古典美学则把情感作为人的主体性的重要方面进行阐释,从而确立了人的主体性的立体维度——理性、感性和情感。由此,我们发现,“以人为目的”的德国古典美学事实上把启蒙的维度也立体化了。通过这种立体化,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现代性内部尽管存在着紧张的关系,但是因为启蒙辩证法的内部调节,我们依然可以获得审美的存在方式。

德国古典美学现代性的第二个基本维度是审美公共性的建立。前苏格拉底时期的美学主要是本体论意义上的,没有公共性与私人性之分。苏格拉底及其以后的美学虽然论述了审美与人的生活关系,但是却没有区分审美与人的生活关系中的公共性和私人性。古典主义美学突出单纯的政治意识形态,更谈不上公共性与私人性的区分问题。16世纪法国流行一种“趣味无争辩”的观点,即审美是一种个人趣味的表达和需求满足,这无疑与现代性历史发生后个人主义的兴起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审美权利在私人领域出现了,它开始脱离单纯的政治意识形态,走进市民社会。康德美学深化了“趣味无争辩”的观点,把它的私人性改造为一种公共性。康德的审美判断就是趣味判断,它既是个人的又是普遍的,这与他关于启蒙就是“公开使用理性”的观点相辅相成。此后,费希特、谢林美学概念中的“自我”、黑格尔“美是理性的感性显现”的观念都蕴含着普遍性原则和审美的公共标准。

德国古典美学现代性的第三个基本维度是回归生活世界。传统的形而上学美学与生活中的艺术活动和审美活动联系不大,而从康德开始,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康德美学谈论的就是现实审美活动。他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了先验美学原理,并据此推出人在现实审美过程中才能生成美的本质,这对于改变日常生活世界的自在状态无疑具有巨大的意义。

古典主义美学时期,美学的标准似乎也与生活世界相关,但它却是以单纯的政治意识形态的方式来指导和控制现实的艺术活动。德国古典美学确立了审美趣味和权利的公共性,目的就是把审美活动与生活世界的最普遍要素联系起来,从而抵抗日常生活世界被压抑的事实。从这个意义上说,德国古典美学具有现实的启示意义,当下语境中的日常生活世界和公共领域已经被技术和资本殖民化了。从康德、席勒到马克思,再到马尔库塞和阿多诺,审美救赎的理想虽然一度中断,但是只要坚持美学回归日常生活世界的合法性与合理性,那么生活世界殖民化的现实终究会改变的。由此,我们也可以发现,审美回归生活世界的维度给德国古典美学带来了两种价值:第一,审美的历史化。把审美活动理解为生活的历史,审美既是个人的又是历史的,审美本身就构成了逻辑的历史。历史的方法是在维柯之后兴起的,是现代性发展的必然结果。把历史的方法切入审美活动的研究,反映了人们对人的本质的历史性生成的深刻认识。第二,审美的乌托邦化。乌托邦是一种希望,是人们否定和超越现实的一种动力,是追求自由未来的方式。审美的历史化,实际上就是审美的乌托邦化,它旨在于历史的描绘中,勾勒出一幅人类审美生存的图景。德国古典美学回归日常生活世界的维度,不仅维护了现代性的初衷,而且充满着实践意义。

德国古典美学现代性的第四个基本维度是解放的维度。现代性的美学就是解放人的主体性,释放人的自为潜力和能力。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德国古典美学走了一条集体奋斗的路线。第一,构建了系统的美学知识体系,催生了美学的合法性。第二,构建了公共性的审美意识形态原则,突破了单纯的政治意识形态的控制。第三,树立了反对技术化、功利化和异化的美学理想,提升了美学的批判功能。批判与救赎的美学路线,使德国古典美学与人的解放联系起来。这为马克思主义美学提供了灵感。

1842年费尔巴哈的《未来哲学原理》出版,标志着德国古典美学的终结和解体。此后的俄国平民美学、马克思主义美学和诸种西方现代美学都沿着德国古典美学开辟的道路发展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德国古典美学的现代性困惑也逐渐凸显出来。例如美学如何应对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等。对此,马克思展开了对现代性基础——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批判,并改变了德国古典美学的唯心主义方法,以实践的方式投入到人的解放斗争中。法兰克福学派的人本主义美学则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当代资本主义文化本身,从而把德国古典美学涉及的一些问题转为当代性话题。我国的实践美学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美学,强调主体间性和批判性,生态美学则注意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文化美学进一步要求美学回归生活世界。这些美学形态多多少少为我们解决德国古典美学遗留下来的现代性困惑提供了一些重要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