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问题的提出

沈德潜（号归愚）是清代中前期重要的诗论家，以倡导“格调说”而著名。同时，他也是一位有影响的杜甫诗歌的批评者，在他的《唐诗别裁集》、《杜诗偶评》及《说诗晬语》中，有大量关于杜甫诗歌评论的话语，并由此显示出沈德潜心系诗圣的情怀。其中，有关于杜甫诗歌思想旨趣的批评，如认为杜甫诗歌之中具有矢志不渝的远大志向和宏伟抱负、忠君爱国的伟大思想和精神，以及遇事托讽的坚定态度和立场；并赞赏杜诗感时伤乱，忧黎元，希稷契，生平种种抱负，无不流露于笔墨中。有关于杜甫诗歌法度的批评，如认为杜甫诗歌的倒插法、反接法、透过一层法、突接法灵活多样，这样的手法使得句子别出新意，能够不落俗套；又指出杜甫诗歌中的字法、句法、篇法相互之间密切联系，发端有气势，结尾有余韵，前后有照应，如此才能使诗歌出神入化，无迹可求。此外，还有关于杜诗变体、杜诗渊源、杜诗考辨、杜诗之失的研究和评论等内容。立足清代中前期杜诗学的成就看，与其他杜诗学大家相比，沈德潜的批评眼界尽管有高有低，而所论及的话题无不显示出他独立的批评精神和质实态度。当然，杜诗学的研究和批评常常存在英雄所见略同的情形。如自从苏轼提出杜诗“一饭未尝忘君”说之后，历代很多批评者即把杜甫诗歌奉为“忠君”的典范之作，沈德潜也说“读少陵诗，如见其忧国伤时”，认为杜诗颇有温柔敦厚之旨。也就是说，在评判杜诗“忧国伤时”的思想旨趣方面，沈德潜的见解多与他人的看法相一致。即使他认为杜诗之中有“讽谏”精神，也与清初钱谦益的“杜诗刺君说”暗暗相合。再如关于杜诗法度问题、杜诗变体问题的评论也多与清初王士禛的杜诗学研究存在相同的视阈，尽管沈德潜在这些领域又进行了深度开掘。因而，我们更关注沈德潜关于杜诗学研究的新内容和新创见。比较而言，沈德潜关于杜甫诗歌审美特征的批评有独到的见识，也最有韵致。对此，学人也间或有所论及，如有论文说沈德潜对杜诗“雄浑”的风格特征进行了明确的论述，并“贯穿于沈德潜对杜诗的整个评论中”，[1]所见颇有深意。当然，我们还需进一步拓展审美论的研究空间。那么，沈德潜是如何评论杜诗之美，他的评论又有怎样的批评立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