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住院

陈一羽会忍不住想起林铭，虽然更多的是对他的埋怨。自从上次他被她骂完以后，就没有再来找过她。这个死心眼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够不再犯傻，认识到自己的错。想到他时，她都想揪起被子给撕碎，此时再给她一把剪刀就完美了。

她身边都是些没心没肺的人，她的手机还是像平常一样没有半点动静，她不爱聊天，他们也没有找她聊天。现在她真的很希望此刻他们能想起她，给她些许安慰。可是没有，她又不想主动联系别人，她是个要强的人，愿意表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由于过敏，她住院了，这是今年她第二次住院。查不出过敏原，慢慢累及到内脏，她有的只是无力感。各种的检查，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天花，白色的医生护士，世界失去了色彩。

她发信息给老李，老李的态度很糟糕，他不想批假。她给他解释了一通，还把某些她认为老李看不懂的中文词语翻译成英文发过去，最后他才肯同意，语句中透着不耐烦。

大多时候，她觉得老李是个挺可爱的人，起码让人觉得他比老王有人情味。可是经过这次，她不得不承认那些都是老李的面具。

她想住院唯一的好处就是为她争取了时间，她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周袤。希望他就是一时兴起，过一段时间就没了兴致，寻找下一个猎物。比她漂亮的人，一抓一大把，比她有趣的人，也一抓一大把，独恋一枝花的都是傻子！

生病中的人最为脆弱，又是安静的夜里，她竟然给左锋发一条信息:锋，我住院了。

左锋还是那种闹着玩的腔调:好巧啊，我刚好也感冒了。

陈一羽不知道这该怎么回答，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第一次住院的时候，她也只给左锋发了信息，那时他还会询问一下原因。知道是过敏，他就直呼她一定是被医院坑了，然后跟她说起他的一次感冒，他被医生坑着做了一次全身检查，最后检查后的答复是普通感冒。他意图劝她多放个心眼，不要被骗了，他永远都觉得她是个傻女孩。

陈一羽不想辩解些什么，把病情说得太严重不是她的风格，避重就轻才是她。

她心寒了，左锋对她的病不以为意。原来生病告诉别人的次数多了，也会消磨人的同情心。夜越深，她就越消极，她想她应该重新审视这份友谊，也许谁都没那么重要过。

“你信命吗？”左锋发了信息过来，对她住院这事没有放在心上。

“不信。”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还好他没有发语音通话过来，不然她的哭腔一定会很难听。她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手机的光照亮她贴着额头的发丝。

她认识他的十一年来，她因为他哭过三次。第一次是她填高考志愿后，她打电话告诉左锋她选了建筑学。电话那一头的他沉默良久，才冷冷说出:“你忘记了我们约定。”她说:“我没有，我一直都记着，只是我选择的路比较迂回。”他说:“你选择了稳定，可是我不怪你。”挂电话后，她哭了。她想要跟他说她没有忘记，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只是想要先实现经济独立。

多年以后，谁都没有提起过这事，但彼此都埋下了心结。两个人都没有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任谁不能腆着脸指责对方。左锋有左锋的无奈，陈一羽有陈一羽的苦衷，可是谁都没有辩解。

“命运即宿命和运气，也是定数和变数的一种模式。有时候我们抓住了变数也就能改变定数，可是我们终究不能改变整个历史流程。”

“这个我可以理解，就像是线性回归函数的图像，最后连成的那一根线才是大势所在，而散落的点只是不起眼的变数。”陈一羽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是线性回归方程，方程没记住，那个图却印象深刻。她就是离那根线很远的一个点，散落在轨迹之外，是这个世界的误差。

历史人物，是指那些对人类历史有推动作用的人物，是真真切切落在那条线上的为数不多的点。小时候，每个人都想要成为可以影响某条故事线的人物，可是大多人没有变成bug，活成了平平凡凡的人，成了推动历史长流的一滴水。陈一羽在还没了解历史人物这词定义前，她以为它是过去的人的意思，她以为时光流逝，她终将成为其中一个历史人物，殊不知这是个有阶层的词语。

“我以为我抓住了变数，可以逆天改命。”他说。

“是出了什么事吗？”左锋能轻易带动陈一羽的情绪，她的难过得到平复，她开始关心起左锋。

“没啊，想起了一些事情。你早点睡吧，晚安！”他说。

左锋从来没有跟她谈论过他的现状，大多时候都是询问陈一羽的情况。当陈一羽问他时，他又避而不谈。她习惯了，比起林铭，左锋一直都是个不用人操心的孩子，也没给过机会别人去操心。她给过左锋的关心太少，现在他功成名就了，她再去讨好他是不是太假？她是迷茫的，她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跟他相处。

“晚安！”她敲出两个字。

她的泪痕干了，她有时候真恨左锋没有就在旁边跟她说话，让他看到她脸上的泪，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镇静。可是她又转念一想，他在身边，她会哭吗？不会，绝对不会，她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旁边床的大妈已经睡着，能够听到她的打呼声，走廊里传来护士或医生查房的脚步声。这一夜该睡得不安稳了，周围的动静太大。

她睁眼看着天花，眼睛因为哭过有些干涩。

她在这一夜一下子明白了，这个她在乎的人跟她自己渴望得到的不是同一样东西。他总是说她在他心里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听惯甜言蜜语的她依旧会为这句话着魔，只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他。其实，都一样。她能让他想起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那时的他有梦想、有朋友，一切都美好得像伊甸园，而她就是打开这些记忆的钥匙。是啊，在过去他就只剩她，多么美好的陈述啊！她以为左锋没有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她好，迁就她。突然间，她懂了，他只是把她当做过去的人，过去的人就应该用过去的手段，欺骗自己把过去也留住了。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过去的人是得不到现在的人的关心与重视的。哪一天，她跟以前不一样了，谁能保证他不会像舍弃他人一样，把她给舍弃。

左锋已经两天没有睡觉，现在加上感冒，他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

他抽着烟，俯视远方，找不到焦点。

他自私地希望陈一羽一辈子都不要长大，永远都活得快快乐乐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以后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那个人可以永远把她庇护在羽翼下，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她分毫。看到她，他就可以看到以前的自己，无忧无虑，还有梦想可以追求。可是，她这样的固执，她这样的骄傲，真的会永远这样下去吗？

“老大，你好慢啊！”

“老大，我们比比，看看谁先爬到山顶。”

“老大，看那边，外面的世界好美。”

“老大，我们有一天都会走出这个小镇，对吧？”

陈一羽含笑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大，你说说话咧？”

“老大……”

……

左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有这一刻，尘世的喧嚣是被隔离在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