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果
窗外的山,墨绿色的,渲染着深秋的肃静。多少年了,她的心里都没有住进过新人,哪怕是跟她最要好的程子季和庄文,她也没有把他们看得太重要。多一个在乎的人,便多一个能轻易伤害她的人,她会小心翼翼地筛选人,不让别人再去触碰她的玻璃心。她把怕失去的人深深藏在心底,而那些没那么重要的人,就在心脏表面,就像地球表面吸附着万物,爱得最炙热的还是地心的岩浆。
“一羽,还好吗?”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声,林铭不合时宜的信息打断了她的思绪。
舍得联系她了?如若是想通,她倒还可以跟他聊几句,如若冥顽不灵,她就当这个人不曾存在过她的世界。
“嗯。”陈一羽那句“还好”敲不出来,她不觉得她这段时间过得还好。此时跟她聊天的人是她曾经最依赖的人,以前稍有点郁闷,她就会跟他倾诉,尽管他回答的都是些废话。人在难过的时候,需要的只是个聆听者,而不是演说家,那个人可以什么也不说,只需要做好一个聆听者的本分就好了。
“上次我说话语气重了些,惹你生气了。”
她看着这句话,心里却升起了几分厌恶,她以为会是欣慰。她也不想再装成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把内心的话敲出来:“哈哈,我也确实生气了。”
她做不到虚伪地说“没事”,她当时真的很愤怒。他此刻的道歉再怎么真诚又怎样,捅在心口的疤还在,她的愤怒也还在。可是,她能计较的又有多少,她累了,真的累了,有时候她真的希望林铭不曾出现过她的生命里,那样,她就少了一个悲伤的理由。
“我知道,是我太懦弱,你从来没有像那样跟我说过话。”
“我已经准备好好生活了,不会再犯傻。”
人是会变的,即使在努力维持着那张不变的脸,也敌不过岁月把我们的时光鲸吞蚕食。她希望他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她淡淡回一句:“我不信言语,行动要跟上。”
她得病的这半年,有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可是病就是经常复发,有时候她都失去信心,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努力去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一个自身难保,一个若即若离,还有一个不希望她担心,于是陈一羽谁也没告诉。谁都曾经懦弱过,可是谁都没有资格用懦弱作为自己犯错的借口。
“嗯嗯,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她说:“重点是活得开心点,别被贷款困死,总有挣脱束缚的一天。”
万恶的校园贷,到底还要害多少人?她能帮的都帮了,她拿不出能帮他一次性还光所有贷款的钱,只能给他打气。她不希望以后他有什么事就只会来找她,搞得他好像是个天煞孤星一样,他有爱他的父母,有在乎他的朋友,而不是只有她。“只有”两个字太重了,她承受不起。
她自己的烦心事一箩箩,都快自顾不暇了。可是,这话她开不了口。遇到苦楚时,她希望朋友们陪在她身边,给予她勇气,而不是过河拆桥,所以推己及人。她能做的就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朋友,用她惯用伎俩敷衍几句了事。真可悲,他们竟然都走到了这一步。
“我是被生活困住了。”
她说:“人有时候活到28岁或82岁是没有区别的,你就当做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吧。”
她也时常这样安慰自己,吃得苦比别人多,告诉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人。其实她知道并不是,熬过苦难,就是bug;熬不过,就是炮灰。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炮灰才堆积成一个bug。
“是都要化作尘土吧!”
陈一羽一笑,这是他们很多年前就讨论过的问题,他的答案与当年无异。人最可悲的是不是除了年龄,其他都没长?
“不是哦,是价值。”
林铭问:“怎么觉得你说话有点不一样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有这一刻,她才稍稍觉得那个懂她的林铭回来了。她很快就把这种感觉抹去,失去的东西她从来就不会惋惜。
“管好你自己,等你有能力解决你的问题了,才有资格管我发生什么事。”她冷冷地回答,不留任何情面。这是她的心里话,也是某种期盼。
陈一羽目光涣散,端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她还在想林铭的事,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呢?谁没个困难时刻啊,不过他的坎期比较长。
沈瑶盯着她看了老半天,她丝毫没察觉,终于忍不住了:“陈一羽,你就说吧,你是不是又借钱给林铭那个愤青了?”
陈一羽诧异,这小妮子什么时候鼻子那么灵了,一问一个准?莫不是读了本什么微表情或心理学的书?
见陈一羽久久不回答,沈瑶气鼓鼓地说:“你别装,上两次他问你借钱后,就是现在这个表情。这都什么人啊,借了一次又一次,还是不是男人?自己欠下的债,凭什么要别人帮他还?你也是个傻瓜,借借借,你是当自己是耶稣还是圣母?”
沈瑶跟林铭可没什么交情,现在她对他只有讨厌。陈一羽是她最好的闺蜜,还是发小,她可不能让陈一羽吃亏。对沈瑶而言,林铭是陈一羽身边的一个负能量传播器,把她的陈一羽都搞得消极了,她想把他从陈一羽的心里连根拔起。
陈一羽吃惊,神经大条的沈瑶也有那么细致的一面。
“瑶瑶,你冷静点!他确实有问我借钱了,可是我没借。住院都花了好一笔钱,我哪还有钱借啊!”
常言道:事不过三。林铭第三次问陈一羽借钱,她是反感的。她不是在乎那么点小钱,是反感他没担当。遇到困难,能够想到她,她感觉高兴,可是每次都想到她,她就不乐意了。人不能遇到事就去求人,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她不指望还能拿回那些钱,可是她也不想再当冤大头。
“你的意思是有钱就借咯?”沈瑶气得红了眼,这丫头没救了。
“不是,有也不借。”
“你得做得到啊!别转头心软又给他借了。你得想想,以后你的医药费又是一笔巨款,别最后连自保都做不到。”
照着陈一羽的性格,她生病的这事,一定不会告诉林铭。如果他知道了,还好意思问陈一羽要钱?可是谁知道这样的渣男有没有下限啊。沈瑶暗自想。
“我挺希望后续的情节能够洗白他。”陈一羽轻声说出,不够自信。他不再是原来的他,她也摸不准未来的走向。
沈瑶恶狠狠地说:“洗个屁,还不还钱都洗不白,三十公斤的漂白水都洗不白。”
“人生总得有个盼头。”陈一羽一脸无奈。
她能说出和林铭绝交的话又如何?这些狠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她骨子里还是个心软的人。
“你那么有同情心,怎么就不给周袤一个机会?林铭除了认识你的时间长,哪点比得上周袤?你为什么能那么残忍地对待周袤却又把所有的同情心都给了林铭?”
“周袤想要得不是同情,他要的是我给不了。如果他想要的跟林铭一样简单,我也会给他。”
沈瑶无话可说,陈一羽是个偏执的人。
陈一羽这一生最失败的事就是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感情问题,她把所有对她好的人都变成了她的兄弟。她记得那个少年说过一句:“一旦有人守护你,我便会离开你。”她守着年少时许下的承诺,希望那个少年也还记得他们的约定,总有一天他们都无愧彼此。
可是,他们都走偏了。她不得不认为,生病是对她的惩罚,慢慢连她的梦想也剥夺。命运是不是在告诫着她安于现状,不要追逐着不该追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