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立春盘（6）
2月4日，立春。
初春的风还有些微微的寒意，但院子里的花都已经等不及悄然开放了，满屋子都被春风吹得飘香，让人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胡涂这天起了个大早，觉得这样好的天气，简直连屋子里有个原晾那么讨厌的人都可以暂时忘却。
又是一年春，按照京市古老的习俗，现在这样乍暖还寒的季节必须得吃春饼啊，只不过随着科技进步，现在真正还记得、还愿意去遵守这些习俗的人越来越少了。但胡涂却一直记着二十四节气的习俗，春饼不仅可以将开春的各色什锦嫩芽都收进饼里，还预示着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胡涂一直怕冷，立春的到来就意味着她倦怠的身心终于可以充分地得到舒展了。
春饼的主要原料是面粉，市面上普通的饺子粉或者富强粉都可以，但胡涂最开始一直用的是标准粉，做出来的春饼颜色不但深，而且口感不好，后来是在师兄喻顾的提醒下才意识到的，喻顾还告诉她，猪油虽然会让春饼的味道更加浑厚醇香，但出于健康因素的考虑，用植物油会更合适一些，然后夹入春饼中的蔬菜及酱肉也十分讲究，大葱白啊、韭菜啊、豆芽啊，还有菠菜和酱肘子也是必不可少的。
胡涂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亲手做春饼，还特意提前和喻顾约好了让他过来一起吃。喻顾来的时间也巧，刚好原晾不在，但门已经被改造过，他来的时候有点茫然，胡涂正满手面粉，跑过来开了门还做贼似的四处看了一眼，又赶紧告诉他：“师兄啊我这里来了个很奇怪的租客，这门也是他换的，他那人有点洁癖……你帮我把感应器上的面粉擦一擦啊！”
喻顾依言都擦干净了才上二楼去，一边看着胡涂忙活，一边问了一句：“你那个新来的租客，是叫原晾吗？”
胡涂吓了一大跳，擀面杖都扔了：“你怎么知道！他刚才回来了吗？！”
喻顾被她夸张的动作逗乐，俯身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啊，你很怕他吗？”
“何止是怕他啊……”胡涂神经质地抖了抖，“那就是个神经病啊！”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可怕的。”
“对了师兄，你是怎么知道他就是我的新租户的？”
喻顾这才告诉她道：“我是原晾的私人营养师，会定期为他准备营养粉，他前几天让他那个叫魏莱的助手来通知我，下次配送的地点需要修改，我看了一眼，竟然是你家。还想着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胡涂哀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说完又觉得不可思议，“就他那样的人，还会需要私人营养师？我以为他平时都只要充电就可以了！”
喻顾微微笑起来：“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从不‘浪费时间’吃饭，但身体总还是需要补充一些营养，所以才会吃营养粉维持一些身体必须的维生素。”
“连吃饭都是浪费时间吗？”胡涂感到了震惊，“除了有血有肉之外，他和机器人有什么分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虽然不能理解，但确实就是有他这样的人存在，”喻顾再次笑起来，见胡涂满手都是面粉，就直接用手捏了一块她先前做好了的咬春饼往她嘴里塞，“大厨今天辛苦了，先自己趁热吃一口吧！”
“呵！”
胡涂刚张嘴咬住喻顾喂她的春饼，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呵”吓得直接噎住了，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声音的主人当然是原晾。
事实上，他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胡涂那句“除了有血有肉之外，他和机器人有什么分别”，没想到走到厨房门口，还能看到这么“温馨又可笑”的一幕。
他径直走了进去，十分嫌弃地看着喻顾，教育他道：“你才刚进门没多久吧？手上有多少细菌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手都不洗直接就用手去喂……有多不卫生你知道吗！”
这一番话说得既没立场又没依据，好在喻顾早就知道原晾是什么性格，压根不跟他计较，只是笑着回答了一句：“我洗过手了。”
结果遭到原晾更长一段让人听不懂的“科学依据”，引得胡涂非常不忿，直接和原晾吵了起来，喻顾从中调和不成，一片混乱中，原谅直接上手抓起春饼就往胡涂嘴里塞，但胡涂灵巧地躲了过去，结果正凑上来全家的喻顾被塞了满嘴……
“简直不可理喻！”原晾最后甩下一句话就气呼呼地冲下楼去了。
胡涂还站在楼梯口朝下不停嚷嚷着：“谁不可理喻！你才不可理喻！我就爱吃我师兄喂的春饼，关你什么事！别一天到晚逞你大教授的威风，连饭都不吃，还吃营养粉……你就是个怪物！大怪物！”
喻顾好不容易才把春饼咽下去，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去拉住胡涂：“好了好了，别跟他计较，他就这个性格……”
“他就这个性格关我什么事！有病也应该自己关在屋子里发作吧？这里是我家啊啊啊！”胡涂感觉自己憋不住了，“我招谁惹谁了，这个神经病到底为什么要住到我家里来啊啊啊！”
她这幅样子真是难得一见，喻顾觉得有趣，就笑起来，结果胡涂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瞬间蔫了下来。
喻顾又默默她的脑袋：“其实他不是坏人，只是不太懂得和人沟通，习惯就好了。”
胡涂的脾气已经发过了，现在整个人处在一个“我居然在师兄面前发疯了”的懊恼中，听到这句话就很不服气地嘟起嘴道：“谁要习惯他啊。”
结果话音刚落，楼下就传出一声尖叫，听着还像是机器发出来的，喻顾和胡涂赶紧跑下楼，眼睁睁看着那扇看起来刚刚被改装过的新门突然亮了起来，接着胡涂狰狞的脸就出现在上头，还配合着尖叫声，看起来真是……很适合过万圣节啊。
胡涂：“……”
喻顾扭头去看正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们的原晾问：“这是你做的？”
“不然呢？”原晾似乎对上个世纪译制片的模仿十分感兴趣，“噢这位先生，显然这间屋子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有这样的高智商和执行能力了不是吗？”
胡涂：“……”啊啊啊啊哪里来的怪物！能不能来个人把他叉出去！
但显然喻顾是没有这个能力把原晾叉出去的，他只能选择自己出去。
“小糊涂，春饼也吃过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他又看了一眼原晾，大概原本也是想打个招呼的，可惜后者根本对他视而不见，他就只好朝胡涂笑了笑，然后就出去了。
原晾也不知道为什么，喻顾一出去他就觉得神清气爽，连带着抬头的时候看到气呼呼的胡涂都没觉得是蠢，反倒觉得她这样腮帮子都鼓起来的样子像条小金鱼，还挺可爱的。
但可爱的小金鱼已经要气炸了：“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原晾四处看了一圈，最后眼神才再次回到胡涂身上，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问：“你说我？没礼貌？”
气炸了的小金鱼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里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不是说你难道是说我自己吗！”
原晾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指着门上那个比本尊还活力四射的影像说：“显然你更符合‘没礼貌’这个形象啊房东小姐。”
这次胡涂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和这个人起冲突了……因为他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多吵几次可能自己真的会被气死！
夭寿啊！
见她终于被怼得无话可说了，原晾这才满意，随意在投射在工作台上的电子键盘上敲了几下，门就恢复了正常。
胡涂呆呆地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最后又呆呆地看着他，原晾已经神清气爽地抬起了头，而且还正看着她：“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明天魏莱还要来工作，我担心他看到你的脸会突发心脏病——他现在可不能受刺激，不然我会很麻烦。”
胡涂：“……”她不再理会这个神经病，直接一转身跑上了楼。
师兄到底是师兄啊！就是有先见之明！这样的神经病惹不起……躲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