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此时此刻,鲁茨明白了国会议员的话。沉默久久地笼罩在预审法官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响了,然而,鲁茨只是拿起来朝里面吼了一声“正在开会”,随之又沉默不语了。不过他终于说道:
“就我所知,依靠这个力量,如今正在就一个新的贸易协议进行正式谈判。”
“没错,正在谈判,”上校回应道,“在正式谈判,那些外交官毕竟也想有所作为。然而,更多的则是非正式谈判,而在拉姆波因,私下谈判如火如荼。说到底,在现代工业中有一些谈判,国家不需要参与其中,预审法官先生。”
“当然啰。”鲁茨怯生生地说。
“当然啰,”封·施文迪重复了一遍,“伯尔尼警察局这个可惜被枪杀的少尉乌尔利希·施密特化名秘密地参与了这些秘密谈判。”
封·施文迪看到,完全不出他的所料,预审法官再次吃惊地陷入沉默。鲁茨如此不知所措,国会议员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他了。就像在绝大多数偏听偏信的人那里发生的情况一样,乌尔利希·施密特谋杀案未曾预料到的进程让这位官员一筹莫展,从而使他受到影响,做出了必然会不利于对这个谋杀案进行客观侦查的表白。
他又一次竭力把自己的处境看得无关紧要。
“亲爱的奥斯卡,”他说,“我并没有把一切看得这么严重。当然,瑞士的工业家有权和那些对这样的谈判感兴趣的人私下进行谈判,而且那个势力也一样。这样做我并不反对,警察局也不会干预。我在这里重申,施密特私自去了加斯特曼那里,因此,我要正式向你表示歉意;他冒用假名和假职业,即使有时候作为警察身份会有一些妨碍,这样做显然也是错误的。但是,他可不是一个人去参加聚会,也有艺术家在场呀,亲爱的国会议员。”
“必要的装扮门面。我们生活在一个文化国度里,鲁茨,我们需要广告。那些谈判一定要保密,有艺术家陪伴,这样做再好不过。共同的盛会,有烤肉,有美酒,有好烟,有女人,海阔天空,艺术家们感到无聊了,便聚集在一起,喝得天昏地暗,并没有觉察到资本家们和那个势力的代表凑在一起了。他们也不想觉察到,他们对此毫无兴趣。艺术家只对艺术感兴趣。可是,一个袖手旁观的警察,他能够听到一切。不,鲁茨,施密特事件是很可疑的。”
“我只能遗憾地重申一遍,我们当下并不理解施密特为什么多次造访加斯特曼。”鲁茨回答道。
“如果他不是受警察局委托前去的,那他就是另有使命,”封·施文迪回应道,“有一些外国势力,亲爱的鲁茨,他们对发生在拉姆波因的事很感兴趣。这是世界政治。”
“施密特不是间谍。”
“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测,他就是一个间谍。他是个间谍,而不是警察密探,对于瑞士的声誉来说,这样倒好些。”
“可他现在已经死了。”预审法官叹息着说,要是此时此刻能够亲自询问施密特的话,他宁愿不惜一切代价。
“这可不是我们的事,”上校果断地说,“我不想怀疑任何人,但是,为在拉姆波因举行的谈判保密,只有那个确切的大国会对此感兴趣。我们就是为了钱,而在他们那里,则涉及的是政党的政治原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毕竟要诚信。可话说回来,恰恰在这方面,警察局当然只能在困难的情况下采取行动。”
鲁茨起身走到窗前。“我始终还不完全明白,你的当事人加斯特曼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他慢慢地说道。
封·施文迪一边用那张白纸为自己扇风,一边回答道:“加斯特曼为工业家和外国使节提供自己的房子,作为谈判场所。”
“为什么偏偏是加斯特曼呢?”
“再说,这个令人尊敬的当事人毕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上校叽里咕噜地说。作为阿根廷多年常驻中国的使者,他享有这个大国的信任;作为当年一个铁皮托拉斯的执行主席,同样享有那伙工业家的信任。此外,他就住在拉姆波因。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奥斯卡?”
封·施文迪面带讽刺地微笑着说:“在施密特遇害前,你听到过拉姆波因这个名字吗?”
“没有。”
“正因为如此,”国会议员果断地说,“没有人知道拉姆波因。我们聚会,需要一个为人不知的地方。也就是说,你别再打扰加斯特曼了。你要明白,他不屑于跟警察局打交道;他不喜欢你们审问,不喜欢你们侦探,也不喜欢你们没完没了地纠缠。不管怎么说,对我们的卢根比尔和封·贡登可以这样,如果他们又一次干了什么坏事的话,可是对一个当年拒绝被选进法国科学院的人则不行。而且你们伯尔尼警察局办事实在不高明。谁也不会在演奏巴赫时开枪打死一条狗的。不是加斯特曼蒙受了屈辱,更确切地说,他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即使你们警察局把他的房子轰倒了,他也是不会动声色的。你们再去打搅加斯特曼,这还有什么意义呢。在这个谋杀案背后,的确有大国在操纵,这些国家无论和这些安分守己的瑞士工业家还是加斯特曼都毫不相干。”
预审法官在窗前踱来踱去。“我们一定将会把今后的调查特别转向施密特的活动,”他解释说,“至于那个大国,我们将会把情况报告给联邦检察官。他会在多大程度上承接这个案件,我还无从说起。但是,他会把主要工作委托给我们。别打扰加斯特曼,我愿意满足你这个要求;我们当然也排除搜查他的房子。尽管如此,还是有必要约他谈谈,请你安排我和他见面,也请你谈话时在场。这样一来,我自然就会与加斯特曼了结这个过场。这样做并非是侦查,而不过是整个侦查过程中的一个形式而已,因为整个侦查或许要求也要审问加斯特曼,即使这样做毫无意义。但是,一个侦查一定要完整无缺。我们会谈一谈艺术,为了尽可能地使侦查显得那样无关痛痒,我也不会提什么问题。假若我还会有必要提一个问题——那也是走走过场而已——,我事先也会把问题告诉你。”
这时,国会议员也站起身来,于是,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那里。国会议员拍了拍预审法官的肩膀。
“这就是说,一言为定,”他说,“你不会再打扰加斯特曼了,可爱的鲁茨,我相信你的话。文件夹我留在这里;这个名单列得确切和完整。我整夜四处打过电话,人人都感到不安。他们恰好不知道这个外国使节获悉施密特事件后还会不会对谈判有兴趣。这关系到几百万生意的命运,可爱的博士,可是几百万呀!祝你调查走运。你将会需要幸运。”
说完这番话,封·施文迪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