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点钟,钱兹开车前往阿尔滕贝格接贝尔拉赫。从1933年以来,这位警长就一直住在阿勒河畔的一座房子里。天下着雨,这辆快速行驶的警车在纳德格桥旁拐弯时险些失控,好在钱兹立刻又控制住了车。到了阿尔滕贝格大街上,他缓慢地行驶着,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贝尔拉赫家。他透过湿淋淋的窗玻璃,寻视他家的门牌号,最后才费劲地猜到了。然而,他一再按响喇叭,房间里却没有一点动静。钱兹下了车,冒着雨跑到门口。黑暗中,他摸不着门铃,迟疑片刻后,他按下门把手。门没有锁,钱兹走进前厅。他看到自己面对着一扇半掩的门,从里面投射出灯光。他走到门前敲了敲,可是没有回应,于是他便完全打开门。他看了看客厅,四面墙壁上全都摆满书,贝尔拉赫躺在长沙发上。警长还在睡觉,然而,他好像已经准备好前往比尔湖,他穿着冬大衣。他手里拿着一本书。钱兹听着那平静的呼吸声不知所措。这个沉睡的老人和这许许多多的书使他觉得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但是每面墙上都有一扇门,它们无疑通往其他房间。客厅中央立着一张很大的书桌。钱兹望去时吓了一跳,书桌上躺着一条大铁蛇。
“这是我从君士坦丁堡带回来的。”这时,从长沙发上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贝尔拉赫随之坐起来。
“您看看,钱兹,我都穿好大衣了。我们可以走了。”
“请您原谅,”这个被招呼的人依然心有余悸地说,“您正在睡觉,没有听到我进来。我在门口没有找到门铃。”
“我就没有门铃。我也不需要它。大门从来都没有锁过。”
“您出门时也这样?”
“我出门时也这样。回家总是好紧张啊,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偷了你的东西。”
钱兹一边笑,一边把那条从君士坦丁堡带回来的蛇拿在手里。
“有一次,我险些被这家伙弄死了。”警长略带嘲讽地说。这时钱兹才发现,这条蛇的脑袋可以用作手柄,而其身躯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他惊愕地观察着这个可怕的武器上闪闪发光的装饰。贝尔拉赫站在他身旁。
“你们要像蛇一样聪明,”他边说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钱兹,打量了好久。然后,他微笑着说:“又要像鸽子一样温柔,”并且轻轻地拍着钱兹的肩膀。“我睡了一觉。几天来这是头一回。这个该死的胃。”
“有这么严重吗?”钱兹问道。
“是的,就这样严重。”警长冷冰冰地回应道。
“那您应该待在家里才是,贝尔拉赫先生,天气冷,又下着雨。”
贝尔拉赫再次注视着钱兹,笑着说:“胡说,事关要找到凶犯,我留在家里,这不正合您的心意嘛。”
当他们坐在车里驶过纳德格大桥时,贝尔拉赫说:“您为什么不经过阿尔高施塔尔登前往措利科芬,钱兹,那条路毕竟比穿过城区要近些。”
“我不喜欢经过措利科芬-比尔前往特万,宁愿经过凯尔策-埃尔拉赫。”
“这是一条不同寻常的路,钱兹。”
“其实并非那么不寻常,警长。”
他们又沉默了。城里的灯光从他们身旁一闪而过。当他们来到贝特勒赫姆时,钱兹问道:
“您和施密特一起同行过吗?”
“当然了,这是家常便饭。他开车很谨慎。”贝尔拉赫若有所思地望着速度表,几乎指向110公里了。
钱兹稍稍放慢速度。“我和施密特同行过一次,他开车慢得要死。我记得他给自己的车起了一个特别的名字。当他要加油时,就那样叫它。您可记得这个名字吗?我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他管自己的车叫蓝色卡隆。”贝尔拉赫回答道。
“卡隆是古希腊传说中的一个名字,对吗?”
“卡隆的任务是把死者摆渡到阴间去,钱兹。”
“施密特的父母是富翁,他可以上高级文理中学,可我们之中谁也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他知道谁是卡隆,而我们则不知道。”
贝尔拉赫把两手插进大衣口袋,又一次看看速度表。“是的,钱兹,”他说,“施密特很有教养,会希腊语和拉丁语,上大学时就前途无量。尽管如此,我则希望车速别超过100公里。”
刚刚驶过居姆纳,快到一个加油站时,车子突然停下来。一个男子走到他们跟前,问他们有何吩咐。
“警察,”钱兹说,“我们要打听一件事。”
他们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又好奇又有点紧张的面孔伸向车里。
“两天前,有没有一个司机在你们这儿停留过?他管自己的车叫蓝色卡隆。”
这人惊奇地摇摇头,钱兹又继续驶去。“我们再问下一个人吧。”
在凯尔策加油站那儿,人们也一无所知。
贝尔拉赫含糊地说:“您这样问来问去有什么意义呢?”
到了埃尔拉赫,钱兹还算幸运。星期三晚上,有这样一个人来过这里,人家这样告诉他。
“您看,”当他们在兰德龙那儿拐进诺伊堡-比尔公路时,钱兹说,“现在我们知道了,星期三晚上,施密特开车经过了凯尔策-茵斯。”
“您有把握吗?”警长问道。
“我已经向您提供了这个无懈可击的证据。”
“是的,这个证据无懈可击。可是您觉得这有什么用吗,钱兹?”贝尔拉赫打算刨根问底。
“事情现在就这样明摆着。我们所了解到的一切以后都会对我们有用的。”钱兹这样回应道。
“这回您又说对了。”老人边说边望着比尔湖。雨停了。过了诺伊夫菲勒后,湖面从浓雾的缝隙中露出了脸儿。他们驶进里格兹。钱兹一边缓慢行驶,一边寻找拐向拉姆波因的路。
这时,汽车盘着一座座葡萄山而上。贝尔拉赫打开车窗,向下眺望着比尔湖。在彼得岛的上空,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灯光映现在水面上,一艘汽艇风驰电掣般划过湖面。在这深秋季节,贝尔拉赫心想着。特万就坐落在他们前面的深处,而他们的身后则是里格兹。
他们拐了一个弯,朝着他们在夜晚感觉就在眼前的森林驶去。钱兹看上去有些没把握,他说,这条路也许只通向舍尔奈兹。当他们看见一个人迎面走来时,他停下车。“劳驾,这是去拉姆波因的路吗?”
“一直往前走,到了森林边缘那排白房子时向右拐进森林里。”这人回答说。他身穿一件皮上衣,吹着口哨呼唤他的小狗。在汽车灯光里,小狗晃着黑脑袋跳来跳去。
“过来,平平!”
他们驶过一座座葡萄山,很快就进入森林里。一排排冷杉迎面而来,无边无尽的树干从灯光里一闪而过。路面很狭窄,又坑坑洼洼。时而有树枝噼噼啪啪地扫过车窗玻璃。他们的右边是陡峭的深谷。钱兹开得如此缓慢,他们甚至听到了峡谷深处潺潺流水的声音。
“特万巴赫峡谷,”钱兹介绍说,“另一边就是通往特万的路。”
左边,悬崖矗立在夜空,一再反射出白色的光芒。除此之外,一切都黑魆魆的,因为才是新月之夜。路变得平缓了,小溪现在就在他们身旁潺潺流去。他们向左拐弯,驶过一座桥。一条马路出现在他们面前。正是从特万通往拉姆波因的马路。钱兹停下车。
他熄灭车灯,他们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现在要干什么?”贝尔拉赫说。
“我们现在等待。差二十分钟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