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意外
破晓时做了个梦,梦境很真实,自己仗剑喝令,指挥千军万马,战场气势磅礴,场面惊心动魄。梦醒感慨良多,虽心有余悸却回味无穷。不禁喃喃自语:“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心中藏锦绣,何不展雄才。”
打了个响指,坐了起来,心道:残唐五代史了然于胸,如若自己能成为黄巢的谋士,必然纵横天下。
……
六月初旬。
清晨,淡淡的有些雾。
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东边一片乳白时,房沿儿上还挂着水珠,泫然欲滴。
太阳拨开薄雾时,皮日休付了店钱,大踏步向东城走去。此时他已经打听清楚黄巢家的位置,今天打算登门拜访。
这宛朐县并不大,没用上半个时辰的工夫,就从城中心走到了东城,这一路上,竟然没看到几个兵。只在城门口,看到一些站岗的兵,这些兵的精神面貌极差,一个个流里流气,仿佛更像是一群地痞流氓。更有甚者,搬来把躺椅,逍遥地倒在上面,悠哉晃荡。
已不止一次与这帮二流子守门兵打交道了,对他们有了些了解。
他们为了能从百姓手里压榨出钱财,真的是不择手段。有的时候,他们的手法比土匪更为卑劣。即使碰见难民,他们也要收取入城税。而且一个个穷喊乱叫,好不嚣张。更过分的,有的门兵竟然趁乱猥亵少女。那一幕让皮日休见了,胸中怒火燃烧。
东门涌入的难民却越来越多,看他们急匆匆的样子,仿佛东边正在打仗。
拦住一人,询问些事。
那人道,濮州城已经被起义军占领,现在正到处抢劫呢。
闻言,他愣住了。
那人见他不再说话,便也不言语了,带着家人,推着吱吱呀呀的独轮车向西边走去。
看来,宛朐县的兵已经去支援濮州去了,所以宛朐县的兵少了许多。这时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碰见的那对父女,也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感叹一番,继续向黄巢家走去。
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看起来精神头蛮足的,可他此时却是坐在台阶上的,显得不是很严肃,甚至有些匪气。
“这位大哥,劳烦问您一下,黄三爷在家吗?”皮日休抱了抱拳,十分礼貌地说。
那人翻着眼皮打量了一下他,问:“你找三爷干嘛?”
“在下辽东人士,贩卖皮货到此,不想空车回去,因此想找黄三爷贩些私盐。”见这人不是个好说话的,抓了几块碎银给他。
“这种小事,三爷不会过问,找管家如何?”
“我只想见三爷。”
“嗯…,那你去正门等吧,看他啥时候出门,你当面跟他说。”
“……”
本来自己就没有足够打动黄巢的理由,如今又碰见他“闭关”,这可如何是好。
摸了摸兜里的诗,脑海里浮现几个想法,又被他一一否决了。本来,他还打算装作偶遇,比如在某个诗会上,突然把诗背诵出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是黄巢的诗。可现在来看,这条路被堵死了。
宛朐县里到处都是难民,到处传扬起义军即将打来的消息,这个时候,诗人们怎么会有闲情逸致举办诗会呢。就连平日里生意红火的茶馆,都已经门可罗雀了。
“算了,我去正门看看。”
健步向南边走去,渐行渐近,已经可以看到黄家的大门。
大门紧闭,门两侧石狮伫立,门上没有钉,两道铜环却是磨得发亮。皮日休看着壮阔大门,不禁感叹。与此同时,他心中的疑虑也在不断攀升。对方越是豪宅大院,自己就越难接近。
“看来,我应该换个见黄巢的理由。”
皮日休双手抱着肩膀,站在石狮面前发呆,忽而门开了一道缝。
缝隙一开,好像即将有人要走出来,可这时门突然又合上了,但并没有完全关严。
透过缝隙依然能看到里面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看装束像府里的管家。他正对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小厮说:“去吧,一定要把赵璋请来,否则你就别回来了。”
“老管家,您别给俺立军令状啊。”小厮苦着脸说。
“不是我给你立军令状,而是老爷让我这样跟你说的。”管家一抖袍袖,颇有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老爷还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已经在黄家吃了十多年的饭,这时候让你冒点儿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差事,至于推三阻四的?”
“您知道,俺向来就是个跑腿的,却没当过说客。如果这事儿被俺办砸了,那以后俺可怎么办?俺新索了媳妇肚子都大了,如果这时候俺没了营生……”
“好了!别说了!”管家突然打断了小厮的话,呵斥道:“让你去你就去,别在这里跟我絮叨。絮叨也没用。反正请不来赵璋,你好自为之。”
闻言,小厮愣了片刻,一脸被迫的神情说:“好吧,那我去了。”
小厮突然推开门,苦着脸向外走去。
他刚跨过门槛,老管家就把门重重地关上了,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小厮默默地回了一下头,黯然神伤地向远方走去。
“赵璋?”
听到这个名字,皮日休心里一动。
历史记载,在黄巢叛乱的整个过程里,赵璋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行军时他是一名谋士。在黄巢称帝后,他还被封为了宰相。经过他出谋划策干出不少缺德事。组建人屠军的始作俑者并不是黄巢,而是赵璋。
能带出这样心狠手辣的队伍,可见此人心肠之歹毒,不可以平常人视之。
望着那小厮的背影,皮日休揉了揉鼻子。不知为何,此时他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就好像突然来了灵感一样。他觉得如果那黄巢不好接近,不如从这赵璋身上下手。而那首诗也并不着急送给黄巢。想道这里,他突然迈开腿,紧跟在小厮身后。
本以为赵璋家并不远,因此他没与小厮搭话,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后来天色已晚,小厮寻到一家小客栈,便住了进去。
“我的个神仙…”
皮日休感觉自己的脚要走断了,不禁感叹古人走路的能力当真可怕。那小厮背着一个蓝布包裹,竟然整整走了一天,可把皮日休累得半死。
“这赵璋家到底在哪儿呢。不行,我不能再这样走了,否则非累死不可。”
小声自言自语,他也走进了那家小客栈。
可店小二却说:“对不起客官,没房间了。”
“不会吧?”皮日休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想了想道:“我不住客房不行吗?给我准备一个长凳,对付一晚也成。”
“唔,如果是那样,您给个半价。”店小二一脸市侩地说。
“好说,好说。”皮日休一脸感恩的样子说,其实心中骂着MMP。
客栈里住着一些平民装束的人,他们多是路过这里,如果没看错,应该是从濮州城逃难出来的。
“小二,来壶酒,两碟小菜。”
黄巢家小厮从客房里走了出来,看他的样子,好像刚洗了一把脸。肩头还背着那个蓝布包裹。
“小二,给我也来壶酒。两碟小菜。”他故意重复小厮的话,为了引起小厮对他的注意。如果这小厮是一个爱搭话的,应该就可以开始交流了。为此,他还冲那小厮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厮冷眼看了看皮日休,没回应他,坐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
热脸贴了冷屁股,可他并没气馁。
酒菜上来以后,他先自斟自饮,喝了小半壶,他突然拎着酒壶来到了小厮桌上,装作微醺,笑着说:“小二,这桌客人的饭钱算我的,来呀,再给我们来两碟驴肉。”
“哎呦,这位兄弟…,您是…”这时,小厮不好意思笑了笑。
他朗声大笑,说:“天涯存知己,相逢何必曾相识。一起喝酒,喝够了,也就认识了。”
“兄弟豪爽!”小厮接过驴肉,客气道,“听口音,是北方人?”
“嗯,辽东的。”皮日休点头说:“来这边寻亲,却没想到碰到了乱子。”忽而感叹,“唉,有亲投不得,只能住店了。”
“亲人在哪里?”小厮问。
“唔,小哥,我还没问你,你这是要去哪里?”他反问道。
“我要去濮东,现在濮州城走不得,只能绕路。唉,可远着哩,得走三天。”小厮摇了摇头说。
他脑筋急转,忽而装作惊讶的样子道:“啊?可以绕路过去吗?”
“怎么?”小厮愣了一下。
“我也要去濮东啊,可官兵却说,那边已经封锁了。走不过去。”他比比划划地说,看起来有些气愤。
“官兵的话你也信,倒是打听打听本地人。”小厮摇头苦笑。
“那好吧,咱们明天一起走,如何?”皮日休笑着说。
“这个…”小厮犹豫了一下。
“怎么嫌弃兄弟?”皮日休豪气道:“虽然俺是来投亲的,可并不缺银子。别的不说,只要你肯带路,这一路上的酒饭,我包了。”
“哦哦,没那个意思,没那个意思。”小厮不好意思地道。
一路无话。
连续走了三日,可算到了赵府。可刚来到门口,小厮和他都是一愣。因为此时赵府之内正是哀乐大起。仿佛是有人死了。
这时,小厮在门口拦住一人,问道:“请问,赵璋先生在家吗?”
“唉,还问呢,少爷已经死了…”那人情绪不高,拉着长声道。
“什么?死了?”小厮惊问:“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