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选胜尽勾留 爱玩烟霞迟远路 思亲拼独往 飞翔险阻急心归
话说裘元、南绮、吕灵姑、狄胜男、阿莽一行五人见主人已走,也就起身,因当地迭经陈嫣、桑仙姥师徒多年修炼经营,山明水秀,景物灵奇,禁法一撤,山容毕现。除去含青阁故址一带,前山尚有不少幽胜之区。五人俱有山水之癖,此山地介蛮荒僻远之区,外观山势异常丑恶;仙凡足迹均所不至。从此一别,相见不知何年,未免留恋。灵姑首先提议步行出山,沿途游赏过去,离了山口,再带胜男、阿莽同驾遁光飞行。
南绮接口道:“我两次来此,俱在空中留心查看,由这里起身入蜀,山脉蜿蜒不断。我和元弟奉命出山行道,并未有甚大修积,便要回山,就师长不说,见诸位师兄,面子上也不好看。方氏兄弟和司、雷诸友我虽未见,元弟既说别后当可遇合。人家拜师不久,想必用功正勤,就见了面,也无闲暇与我们多聚。如也逢奉命修炼,不许出山,到了连人也见不到,都在意中。元弟偏是心热,执意要找无趣。”
“胜男姊弟多力健步,近又学了气功,都是日行千里的脚程,我们三人更不必说。依我之见,不单这里,率性全顺山路过去,真要遇上山路中断,或须经过城镇,再用遁法跨越,免惊俗人耳目。休看山中居民多是野人苗巴,一样也是生灵,还有好些左道妖邪,多喜潜伏在这类蛮荒偏僻之地,鱼肉山民,作威作福。前救玉花姊妹所遇那番僧和竹山教下妖人,便是一例。”
“山高皇帝远,猴子称大王,越是偏远无人留意之地,越易有妖邪作怪。我们自从下山以来,所经几次争杀,哪一次是在通都大邑人烟繁密区?一样是往回路走,如无耽延,不过晚到些日,这种事说不定就许遇上。万一机缘凑巧,无心中积些功德回去,见了师长同门,受上几句奖勉,这不光彩得多,至不济,也可多经历些地方,观赏许多景物山水。”
“师父本是命我二人步行,以便沿途留意,访察人间疾苦,加以救援。只因湖心洲诛杀天蚕以后,先遇石、吕二位姊姊,得知竹山教改期事后,又结交了冷、桑、展三位道友,互相成了一路。而所办之事,又都事机瞬息,刻不容缓,不得不御遁飞行。所经山川城市俱在脚底;一瞥而过,远看都不曾看真,人民苦难何从知悉?如非这次是有前辈仙人修书引进狄家姊弟;灵妹不久转入本门,尚未见过师父,引往拜识,有此两层借口,并且回山少住仍要出来,师父如问所经各地是甚情景,有无善举,看你怎好意思答话?”
灵姑最喜登临,奉有师命,随缘相机,便宜行事,并无拘束。又和南绮交厚,言听计从,互无违忤,闻言连声附和。胜男姊弟更无话说。
裘元童心未退,天性又厚,一半是想探望旧友,实则本心是想就近乘便省归父母。因恐南绮不愿往世俗人家居住,说他恋家,故未提起。先听众人允回青城一行,益发归心似箭,恨不能当时插翅飞回。打算先到且退谷、红菱磴等地略访诸友,安顿下胜男姊弟,便带着南绮一同归省。连送别陈、冷、桑三人含青阁小住,数日之聚,俱非所喜。这一步行,便途中无事,一路急赶,山路遥远,也非十天八天所能赶到,自是不快。
无如南绮说话有理,性又娇惯好胜,主意一定,强她不得。裘元有心想说:“善功修积,迟早一样,还是先回青城的好。”无如寡不拗众,爱妻脾气固执,多说徒遭抢白,毫无用处。一赌气,便不再言语。暗中却打点好,如走得慢,独自回家一行,当时也未再说。
南绮见他闷闷不语,笑道:“对朋友好的也不是没有,没听说一想到就要见面,连十天半月都等不得的,真是小孩子脾气。也不想想,我们出来是为甚?偏不依你,你有本事,你便自己一个人去。”
南绮和裘元虽是神仙眷属,不作琴瑟之好;但都是天生情种,彼此相亲相爱。前在长春仙府初订婚姻,便恨不能朝朝聚首,一刻不离。及至下山以来,日夕相对,患难与共,自然情爱更深。南绮因是童心犹在,女儿家终是娇憨,喜占上风,每因细故和裘元斗口,总喜争赢,裘元自然让她时多。但有时吃南绮戏侮,也假装生气,南绮又以温柔哄慰,轻嗔薄怒,间以蜜语柔情,隽言调舌,成了家常便饭,往往无事生风,以此为乐。
自到湖心洲遇纪氏祖孙起,南绮、裘元日常相处,多有外人在侧;不好意思亲密,已有多日不曾口角。这时虽仍有人同行,吕灵姑是姊妹至好,胜男姊弟又是所救之人,均无所用其避忌。南绮料定裘元决舍不得离开自己,虽能飞行自如,但地理不熟,所以如此说法,满拟借此淘气。不料裘元别具深心,不特没有还口争论,反乘机安慰道:“南姊料我不能自走么?过两天,我偏一人走给你看。”
南绮存心呕他,把樱口一撇,微笑道:“谁不知道你现在绝迹飞行,顷刻千里,多远的地方俱都能去。只是梯云链必须带上一副,当心又遇见你那位好亲戚啊。这里不比昔日青城,乃是熟路,到时再遇鬼老门下妖徒擒了去,害我无法救你呢。”
裘元一样年轻好胜,背着人,对南绮虽是爱极生敬,让她时多,听她当着人一说,老大不是意思。暗想:“你是我妻子,每一提起回家省亲,还是师命已完,异日之事,不是当时就去;你总说俗家烟火难耐,不愿前往。如今又当着外人揭我短处。我已连经大敌,有了经历。至多途中不管闲事,数千里途程当日可至,有何可虑?你料我不能前往,偏不带梯云链,走给你看。”便低头前行,一言不答。
南绮见裘元满面通红,想起他素来好胜,不应当着人如此嘲笑,必已生气,颇悔失言,便不再往下说,表面仍和灵姑、胜男指点烟岚,暗中留神查看。裘元仍是独个儿在前行走,低着头闷闷的,似在想甚心思。南绮忍不住问道:“元弟,走得那么快做甚?这花儿开得多好。”随说随凑过去,借看花为由,笑问道:“你生了气么?”裘元知她是来赔话,心想一交言便不好意思再走,答道:“我不敢。”
南绮见他仍板着脸,当着外人,又不便多言抚慰,也赌气道:“由你,只要你真敢走。”裘元也未回答,正值灵姑发现左侧有一美景,唤众往看,只得走开。南绮更不再搭理裘元,只和同行三人故意说笑呕他。裘元只装不见,仍然随众同行,暗中盘算主意。南绮知道,每次口角,只要自己一生气,裘元必要软语央告,变方设计,把自己哄高兴了才罢。这次竟和没事人一般,连身都不走近;偶然和阿莽问答两句闲话,也似神志不属,与往日情景大不相同。心虽奇怪,但还以为是当着外人,不好意思过来赔话。怎么也没想到裘元会独自溜走。
众人脚程都快,虽然沿途浏览,也比常人快上十倍。遇到卑湿荒寒、晦阴寒森之区,又多是飞身越过。时光没到黄昏,便走出六七百里的山路。胜男姊弟食量兼人,灵姑、裘元、南绮三人虽然能耐多日饥渴,有可吃的,仍是照常食用,未绝烟火。含青阁中食物尚留有不少,陈嫣除把便于藏贮的取了些,放入度厄舟中带走外,任凭五人尽量取携。起初原定直飞且退谷,当日便到,用不着多带粮食。还是灵姑说这类珍奇果脯食物,寻常人终身不能望见,放在阁中,任其沉埋地底,岂不可惜?带去送人,不特是个人情;胜男姊弟是大食量,万一到了且退谷因事留住。方、司两家山居想必清苦,初到无从猎食,也好以此接济。众人俱都称是。
南绮道:“这个容易。”便令阿莽编竹为筐,将阁中余存食物装了七八百斤,再把冷青虹代自己送人的一些珍贵礼物放在上面。然后画一灵符,命阿莽、胜男扛起同行,那千百斤的重载立时轻若无物,所以食物带得很多。
灵姑因未由来路出口,改作穿山而行,前途更要转入别的荒山。所经之处,红树青山,景物又是绝胜。便笑道:“我们已然走了一天,前行恐入蛮区,景致绝没有这里好。狄家姊弟不比我们,想必腹饥。我们先对着夕阳晚山吃上一顿,把前面无人荒山赶将过去。好在大家都会打坐,也不找甚洞穴栖身,只择一干净点的疏林,各自养气调元,坐上些时,把精神调养复原。天明分一人飞空查看,找那有炊烟冒起的林野,寻到人家,问明去四川的途径,就便访问山中情形,有无甚事。我们虽能升空飞行,到底不知地理。就是飞行,也应知悉大概,何况是步行呢。”
南绮道:“灵姊说得极是。”随令阿莽卸下竹筐,取出食物。胜男又去汲了一些山泉,择了一个山头平坦石地,分别趺坐,一同食用。
南绮对灵姑道:“你看我们今日这等走法,沿途还有流连,已走了这么多山路。明日起,自然走得更快,这还能有多少天的耽搁?”裘元会意,知南绮话已当众出口,不便改转。又见自己不快,故意如此说法,来安慰自己不要心急。心虽感她情重,继一想:“此机一失,便到且退谷,也未必容我归省父母。”只得狠一狠心肠,佯笑了笑,仍不答话。
南绮看出他假笑,以为心中愤犹未解,心想:“我屡次示意求和,你怎气定了我,难道我和你恩爱夫妻,患难同门,还不如你那几个朋友?”不由也犯了小孩子脾气,决计不俟裘元服输,决不再和他说话,恰值灵姑答话,便岔过去。两小夫妻这一争执生心,由此惹出事来,当时无话。
灵姑也渐觉出二人神情有异,因知二人夫妻同门,恩爱异常。又不知为了何事,不便插口劝问,就此忽略过去。吃完已是东山月上,夜景清幽。南绮见裘元相助收藏余物,便未动过食物,也重新取出几包整理,以便前途之用,看去颇有兴致。以为他愤气已消,也没想到别的。心还在想:“你倒好了,我还气呢,谁叫你方才不曾理人哩。”
裘元收拾停当,阿莽将筐扛起,重又上路。再走三四十里,越过一片危崖峭壁,前途景物顿变。沿途深山林密,丛莽荆榛,山峦杂沓,时见蛇兽窜伏。月下游行,虎啸猿啼,四山遥应。再要走到危崖幽谷之间,每一说话,空谷传音便往回响,到处黑影幢幢,仿佛有山鬼弄人,遥与应答。裘元对阿莽道:“我自奉命下山以来,总在山野中行走,也有好些次是在夜里。怎这一带山并不太高,景象却如此阴森凄厉,要是寻常胆小的人,还害怕不敢走呢。你居山多年,山鬼、木魅之类看见过吗?”阿莽摇了摇头。
灵姑想乘机打开小夫妻的僵局,笑对南绮道:“毕竟元弟在荒山中夜行时还少,到的地方也不算多。我自小便遭世变,常随家父往来各地,所行都是荒山野岭,比这里还要幽险怕人的地方不知经过多少。最可怕的是家父为毛贼所伤,赖有仙师怜悯,令将原身藏入地底,以待他年重生。事完我独自一人,只带了一只白鹦鹉,赶往大熊岭拜师。”
“正值山中大雪,路既奇险,又第一次离开大人走这千里长途,乘了雪滑,深夜急驶于荒山之中。知前途危机隐伏,中间只有两个宿处,错过便会遇见妖邪为害;又限定要在短时间内赶到山那边去。当时年纪幼小,慈父新丧,影只形单,本就心伤胆寒。这里所见鬼影,乃黑暗处的山石树枝,还是假的。我去的地方是莽苍全山最幽僻深险之处,惯藏蛇兽鬼怪之物;一路之上也不知遇见多少奇怪凶恶的影子。若非拿有宝光护身照路,不为所害才怪。最后仍遇到一个由妖鬼徐完门下逃出的姊妹,惹了一场凶险,才得一同逃往苦竹庵去。如今想起,还在胆寒,若比这里,简直是天渊之隔了。”
南绮道:“灵妹哪里知道。他是贵公子出身,最好终日守在家中,享受人间俗福。这山野之中,如何走得惯?自然就觉着路途辛苦,不愿意了。在他以为谷暗崖幽,景物阴森;在我却以为山高月小,景物清寒,博大雄深,迥绝尘俗。且比城市人家用人工矫揉造作的园林,强得不可以道里计呢。修道之人讲究犯险吃苦,要图舒服,回家多好。”
裘元方想争辩,说她只顾挖苦人,文不对题,自己只随便一说,既非胆小畏苦,更谈不到求安逸的话。侧顾南绮,一双妙目似嗔似喜,望定自己,似知必有回答,话到口边,又复忍住,只微笑了笑。南绮见他始终哑口,引他不动,不由又添了气。忍不住方说了句:“以后再理我是小狗。”忽然一阵山风吹过,沙石惊飞,林木呼呼有声。
灵姑、胜男最熟山中气候,忙道:“快变天了,如若下雨,下得必低。我们往高处去吧。不特可以避雨,并可一看月下云海呢。”众人闻言,俱都高兴应诺。遥望前面,正有一座山峰高出众山之上,矗立云表。忙纵遁光,带了胜男姊弟往上飞去。且喜峰顶甚大,颇有平原之处。
刚择好地方坐定,只见狂风大作,四山云起,转眼峰头以下数十丈已被云雾布满。闪电金蛇也似,不住在云中乱窜。雷声雨声俱在云下,清晰可闻。当头一轮明月,依旧光明。因为云雾均在脚下,碧空澄霁,分外清明,显得月光分外皎洁。那四外大小山峦俱为浮云所罩,高一点的也只露出峰尖。月光之下望去,竟如白茫茫一片大海,远近相间,疏落落浮起一些黛屿螺洲。众人披襟当风,绝顶临观,仰望朗月疏星,千里一碧;俯视云烟泱蟒,波澜壮阔,电舞光飞,雷雨在下,端的气象万千,心神为之一爽。
灵姑笑道:“我想无论人工多巧,总没有天然景物雄奇灵诡。你看这里景物多好,真叫人舍不得走呢。”
南绮道:“如论我所见景物,峨眉凝碧仙府我没去过,紫云宫深藏海底也当别论,据我所见,还是长春故居最好。地方本来高出云表,灵境天成;又经家父多年经营布置,大至峰峦严墩,小至泉石林树,以及一草一花之微,无不有它胜场之处。他年灵姊光降,就知道了。”
灵姑道:“我不是指灵山福地,是说造物灵异,与乎风云月露之奇。一个不怎好的地方,只要经天工点缀,立时变成伟观。这一带山景何等荒寒,休说长春凝碧仙灵所居,便故居莽苍山与哀牢山大熊岭等地较次的山景,也比它强得多。但云雨一起,忽然移步换形。现在这等清丽雄伟的景物,不是奇么?”
南绮道:“灵姊既这样喜爱,不喜离去,反正天时已晚,我们又拿定主意步行到底,谁也不能更改。云雨中行路,就说我们有法力,不为所苦,到底闷人。何况有狄家姊弟同行,长行也须休息。莫如就在这里流连上一夜,愿打坐便打坐,明天上路。由此起,我再走马观花,率性和前人游山一样,五日一山,十日一水,尽情领略过去。别人不管,既奉师命,好歹也有点事才回山呢。”
灵姑知她有为而发,不便答言,微笑不语。裘元暗笑:“你无须取瑟而歌,我此时本已归心似箭,这等说话,我更好走,少时我便借故起身了。”
南绮口里说话,暗中留神,见裘元闻言仅有欢容,觉与往日情景不类,心中奇怪,也没询问,便岔了过去。
一会儿,下面雷雨渐停,忽起一阵大风,吹得四山云雾疾如奔马,往天边涌去。远山近峦,渐渐现出原形。浮云尽散,风雨之后,近处是白云如带,蜿蜒迂徐,横亘峰腰;远处半山以上,不时有一堆堆的云气渐渐涌起,似要随风飘去。山雨初晴,夜月清辉,照耀天地山林,清丽如画。加以雨后新添的无数飞瀑流泉满山乱窜,如走银蛇,去声呼呼,清籁天成,令人置身其间,顿起登仙羽化之思。本来还可乘着月光沿途游赏过去,再赶一程。南绮因与裘元怄闲气,故意推迟了行期,坚持不肯,于是众人都在峰顶聚众赏月。清景难逢,着意领略,多不舍就入定。
裘元抱着满腹心事,本想待到众人入定,好独自溜走,以免走出不远,被人追回。见众人只管迟延,好生烦急。有心借故下峰,背人飞遁,因恐南绮发觉追赶;又以久违定省,此次于数千里外飞驶归去,难得阿莽筐中所带食物果品和诸般礼物,多是人间不见之珍品。内有几种珍果,不特珍贵无比,并还可以轻身益气,益寿延年。适才助阿莽收拾整理,便是想抽空带些回家,孝敬父母食用。当着众人,自然没法取,空身独行,又觉可惜。
想了想,忽生一计,便对阿莽道:“我懒得再看景致了,由他们在此玩月,你同我去到那旁打坐,两无相扰如何?”阿莽直性心粗,立答:“好的。”胜男暗使眼色想拦,话已出口。裘元见他应诺,乘机说道:“我替你拿了食物筐子,少时想吃,还可吃些。”阿莽道:“小哥哥人太矮小,还是我来拿吧。”
裘元恐众拦阻,随口答道:“我人小,不会提了它飞将过去?”随说,不等还言,提了筐子,便往左侧靠近峰后,相隔众人约有三数十丈的磐石上飞去。行时南绮当他和己怄气,针锋相对,不愿和己亲近,有意避开,愤道:“走得越远越好,从此不见才妙。”
裘元心意已定,明明听见,只装不知。落地故意高喊:“阿莽快来,你看这里打坐才好呢。”阿莽听南绮发话,才知二人失和,正在为难迟疑,又听裘元连声呼唤。南绮笑道:“与你无干。这疯子一个人在那里和喊冤一样,还不过去,少时更要恼羞成怒,说我们欺他了。”阿莽闻言,见胜男也示意令行,这才赶去。
南绮见裘元今日大改常态,尽管和他赌气,心终不安。遥望二人打坐之处是一片磐石,石旁边立有一个大石笋,小峰也似立在那里。裘元已走向石笋后坐下,连人带竹筐全看不见,只阿莽看到半边背影。方恨裘元情薄,负了一天的气,末了连人都不愿看见我。忽听二人笑语之声,时断时续,隐隐传来,越料定是避自己。否则同时玩月说笑,大家一起围坐多好,何须离开?又还借山石把身子掩盖住。不禁越想越气愤起来。
灵姑见南绮面上带了真愤,笑道:“元弟怎还是小孩子脾气?这里同坐多好,我唤他去。”南绮忙一把拉住道:“理他呢,我偏不睬他。自从我说改作步行起身,以便修积外功,回山好有交代,他便生了我的气,直到如今没和我说话。往日哪是这样,他那些讨厌朋友,我要肯同去相见才怪。再犯脾气欺我,我也不修甚仙,明日回山告知师父,我回家去了。”
灵姑听她说时语声甚亮,颇能传远;料是故意使裘元听到之意,不便往下劝说,只得借别的话岔将过去。底下也不听有裘元和阿莽语声。南绮心中有气,无心观赏,便也提议入定,并嘱灵姑、胜男:“不要再理裘元,行时看他有甚脸见我?”二人都知南绮的性情,不便违她,都想明日借故闪开,容他夫妻背人相对片刻,自会和好,当时含笑允了。
坐定以后,胜男要运气吐纳,忽想起裘元和南绮夫妻相见最早,看他们平日十分恩爱,向无违忤;怎么今日为点小事,又未十分口角,便失和暗斗?好生不解。尤其裘元行径与往日大不相同,好些可疑,现又背人速坐,身避石后,着实难测。胜男越想越奇怪,唯恐要出花样。有心前往借词探询,南绮偏不令其勉强。强捺心神坐了一阵,睁眼一看,灵姑早已入定,南绮竟张着一双秀目坐在那里,似想心事。悄问:“南姊,坐功做过了么?”
南绮摇了摇头,答说:“今晚不知怎的心乱,竟会镇静不住神思,好生不解。”胜男知是为了裘元之故,乘机说道:“莽弟心粗,这半夜未听他们说话,不知入定也未?我想看一看去。”南绮正想起一事心动,自己不肯过去俯就,巴不得有人代往,闻言笑说:“你去把令弟唤来,看他一人有甚意思?”
胜男知是借口,立即应诺,朝那石笋跑去。南绮遥望阿莽仍背坐在侧,胜男赶到,刚往前一探头,便失惊大叫道:“南姊快来,裘师兄许是走了!”南绮闻言大惊,立纵遁光飞去。到了石笋后一看,阿莽刚被胜男唤醒,惊愕地站在当地,裘元却不知去向。竹筐已然打开,失去两大包食品,备送方、司诸人的礼物也失去了一大半。
南绮见状,料知裘元和自己负气,背着众人独自私行,往且退谷、红菱磴等地赶去。始而气得要死。继一想:“裘元平日对自己总是百依百顺,恩爱之情,非世俗儿女所能比拟。他心念旧友也曾屡次提说;以前便答应他,稍有机缘便与同往。好在飞行迅速,为此耽误行道不过三数日工夫,也不妨事。这次本是说定,日前在含青阁送陈、冷、桑三人起身,耽误了数日,他已不愿。好容易盼到今日上路,无故又生阻难,自然心中不忿。自己无论如何总比他岁数大些,理应让他一点才好,怎遇事专断,当着外人,也不给他点余地,算起来还是自己的错处多。”
“他近半年来虽然功行大进,但是除了飞剑,并无甚高明的法术,年纪又轻。目前妖邪横行,危机随处可遇,一个狭路相逢,立有性命之忧。前次在长春仙府,也因私自回山,归途遇见鬼老门下,几遭不测,便是前车之鉴。那还是走熟的道路,相隔又近。这次长途数千里,道路又没走过,岂不更是可虑?况且梯云链尚在自己身旁,他也未带走,遇上强敌,除了任凭宰割,连个脱身之计皆无。”这一寻思,越发着急起来,当时便要纵遁光往前追去。
胜男毕竟旁观者清,心神未乱,忙一把拉住道:“南姊休要着急。看裘师兄一路神情行径,早具深心,他把莽弟唤去与他同坐,故意用疑兵之计稳住我们,便为防备我们追赶。此事最好从长计较,不可慌乱。如不把他行藏查明,商量好了再追;一个追他不上,彼此相左,反倒误事。我料裘元师兄说完末两句话时,便催莽弟入定,自己假装取食物,将竹筐打开。等见我们三人相继入定,立即偷偷取了相带的东西,先由峰后走下,到了僻静之处,再驾遁光飞走。照此情形,差不多已有两个时辰过去,你说拿不定他的去处,只能照归途去撞,就知所去途向,也追他不上。事急即乱,于事无补。再说也不忙在这一时。还是把吕师姊唤醒,并问明莽弟适才裘师兄是甚神气,有无留下甚话。然后大家商议,或是分路,或是同道,总要有个预计,以免互相失散,更多枝节。”
南绮被她末两句话提醒,心料裘元走时,必对阿莽留话,暗示去处。随问阿莽入定以前是甚情景。阿莽果然答说适才裘元和他同来大石后面,未入定以前,曾说:“我因要去见方、司诸友心急,不愿步行迟延,才和南姊负气。其实我最敬爱她,决不能为一点无足重轻的事便和她分心,万无此理。方、司诸人是我的良友,诚然久别思念,但是早迟一样相见,假使我不能飞行,必须步行前往,数千里长途,走上三五个月还不一定赶到,又当如何?我自有我的心事,她却误会,当着人不好意思向她赔礼。明早请转告令姊,代我说句好话,免她为此气苦,我心难安。就往且退谷,也须三五日后。”
胜男道:“我早料他另有去处,如何?”南绮知道裘元一面要走,一面仍恐自己气苦,心里越觉难过,便道:“他除往且退谷访友,哪还有别的地方?”
胜男道:“南姊,万不可忧急慌乱,此事我已看出八九。此时虽追不上,准能找到,且先把灵姊叫醒,商量好同行便了。”南绮便问胜男:“可是有甚预兆?”
胜男一面点头,一面拉了南绮同去唤醒灵姑,略说前事,便道:“日里我已看出裘师兄好些异样,此时无暇多说,请想竹筐中物原说是送方、司诸人的,要想带走应该都带了去。他又不是不能拿走,如何只挑最好的,每样分取一些?他和莽弟示意,又是那等说话,可见别有去处。且退谷之行,不是不去,大约至少也须三五日后。”
“他虽仙人,年纪还轻,除却方、司诸好友,无甚相识之人。最亲的只有父母兄弟和南姊一人。他天性又极孝友,虽在外面行道,心中岂有不想念之理?南姊和他久在一起,自不必说;单我姊弟这次和裘兄一起才多少日,便听他提到过好几次了。虽然每次所说,都因是在含青阁吃到珍奇美味而起,没说到想回家的话;对于堂上双亲,可见是随时在怀,不曾忘记。”
“我们同吃晚餐后,他以帮莽弟收拾竹筐为由,又把放在下层的好东西全取出来重新包扎,又多分了一份出来。我闻莽弟问他:包得好好的,何故如此费事?他答说:‘方家附近除铜冠老人外,还有一家好友的父母,须送一份,走时忽然忘却,故此重新分配,以便到了且退谷一一分赠。’南姊时正负气,也不知听见没有,我却心动了一下。只不过见他平日敬爱南姊,云路太长,方向途径暂时俱难深悉。势孤力薄,不至舍众独行,就走也没这么快。”
“后听他约莽弟过那边去打坐,有说有笑的,明似见南姊,不肯理他,犯了小孩脾气,故意呕人,不像要走的神气。后来听不见二人声息,我才有些疑心,过去查看,果然溜走。照莽弟所说,分明他说完末两句话不久,乘莽弟入定,独自翻山,背人飞去。”
“再看筐中食物,只把吃了能延寿强身的给方、司两家父母各留了些,差不多全带走了。另外还有好些美味的果脯之类,却只每样略取一点,这不是回家省亲,还有何处?走后已久,要追决追不上,不如径往灌县青城山麓环山岭裘家找去,准能遇上。”
众人闻言,俱觉有理,南绮更想起以前裘元时有思家之想,自己也非不愿他去。一则奉有师命,出山行道,为日并不算久,又未有大修积,不便无功回去。二则神仙美眷,对于丈夫虽无燕婉之私,毕竟身是人家家妇。裘元天性又厚,到家以后,必被二老强令留住。俗家繁嚣应酬,实难忍耐,何况又有兄弟姊妹,不能不做出当儿媳的道理,故此把还家视为畏途。
自来无有不忠不孝的神仙,南绮又说不出决不愿回的话。每遇裘元一提思亲之言,便借口说:“师命未完,一子成道,五祖升天。真尽孝道,不在这短时日间不违养;与其这样依恋,时刻思家,转不如早日修成仙业,为父母谋求长生,还能得到实际。并且你家亲族又多,必都知你出家修道,一听回去,定来看望,互相应酬,在所不免,人情不能坚拒。既扰修道之心,复惊世俗耳目。”
“你本书香世族,再如将你我灵异之迹传说出去,极易炫惑听闻。官府多喜生事,万一说是妖言惑众,于二老、兄弟也都不便。你看望方、司诸友,他们多住深山之中,有的并已拜在仙人门下。朋友之交,要走便走,无甚挂虑;不比父母子女,根于天性,许久不见也就罢了,久别重逢,彼此分外依恋,断难割舍。迟早终须一走,只初见时得到一点安慰,转而多使伤心,乐不抵苦。回家之念,不待自己功行完满,仙业已成;纵能使父母白日飞升,或可为之增益寿算,得享修龄的时节,最好不要打算。”
自己老是这等话,以他聪明,焉有听不出所在心意之理?平日蕴积已深,自然遇机即发。负气一层,实是借题行事,情义仍深,与前一样。唯恐错过时机,所以假装到底。恐去后自己忧急,又向阿莽留话示意,用情良厚。
胜男所料丝毫不差,只是长途数千里,路又不熟,沿途都是高山峻岭,妖人险阻,实在堪虞。万一中途迷路,或是和上次私返青城一样遇见妖人,如何是好?偏又带着胜男姊弟,同行累赘,不能飞行太快。若与灵姑分开,各带一人,更是艰难。没奈何,只有照着胜男所料,一同赶往灌县家中去撞一回。反正裘元只有两三个去处,相隔都近,如找不到,去往别处也方便,只要他中途不出山,准能将人找到。念头一转,立促起行。
灵姑和南绮交厚,觉得裘元负气私行,多半由于自己贪玩山景,提议步行,以便沿途选胜登临而起,见南绮忧急之状,心自不安,便道:“我法力有限,携带狄家姊弟稍难,我想先行一步,南姊带了狄家姊弟随后跟来,这样可以早将元弟找到。南姊以为如何?”
南绮猛想起梯云链的妙处,喜道:“我想起一个法子来了。灵姊可将我梯云链带一副去,尽你能力飞去,越快越好。到了前面,我只将梯云链如法施为,一招动,我三人立可赶上,这样要快得多,路也不怕认错,不是好么?”灵姑连声赞好,匆匆接过梯云链,由南绮传了用法,一同起身。
灵姑单身飞行,虽然较快,南绮却也不弱。灵姑好胜,飞了一阵,回顾南绮遁光,隐现后方密云之中;两下里相去不过二三十里。不知胜男姊弟近来吐纳功深,身子日轻,带着飞行,并不似前吃力;以为南绮功力较深,自觉相形见绌,忙运玄功,以全力加紧飞驶起来。南绮带着两个大人,终究少差一些,又飞了个把时辰,两下里便看不见影子。南绮估量相隔已远,便把梯云链取出施为,立化一条红云,挟着风雷之声,拥着一行三人向前赶去,一晃便已赶上。
南绮虽有天狐所传至宝,但前居长春仙府时无处使用,只传授裘元时试过几次。相隔俱近,似此长路飞行,尚系初次。见用此宝比飞遁还要迅速,二次追上灵姑以后,暗笑自己真呆,既有此宝可以飞行,何苦白费气力,拼命一般朝前猛赶?等第三次再追,便把遁光放慢了些,果然快慢相差有限。心想任是如何急赶,终以前面灵姑为主,便不再似前那么急追了。
沿途无甚警兆,全恃梯云链的功效,两下里相隔渐渐越来越远,已然飞入四川境内,均无甚事发生。灵姑在前,心想再有两个时辰便可飞达灌县环山下。正催遁光急驶之间,忽见前面山头上有四五道剑光正在相持恶斗,恰挡自己去路。
灵姑自从上次元江取宝,交了好些峨眉、青城两派门下,虽只苦竹庵中数日之聚,已长了不少见识。后又与石玉珠结伴同行,连经大敌之余,越发长了目力,邪正高下,一望而知,看出是以上两派中人在和两个妖人苦斗。
裘元之行,多半由己而起,南绮夫妻情重,关心太过,既恐裘元把路走错,又恐遇妖人吃亏受害,正在忧急,一刻不把人寻到,一刻不能安心。灵姑先恐为此耽延时刻,并且内有一正教中的剑光似如惊虹电掣,神妙无穷,比自己功力高得多,看情势万无败理。本心绕将过去,暂时不管闲事,还是先助南绮寻到裘元要紧。至不济,也等南绮三人驾梯云链追来,见面说明,再作计较,省他担心忧急。继一想:“此是入川正路,山势横亘,正挡去路,又有妖人盘踞,看敌我双方相持已久,焉知适才裘元不在此遇阻?也许失陷于此,这三个正教道友便为了他才与妖人苦战,都说不定。”
灵姑遁光迅速,只顾心中寻思,微一迟疑,举棋不定,已经飞近。峨眉、青城谊如一家,本来就应同仇敌忾,不能视如无睹。这一邻近,又发现两道剑光都是上次元江取宝所交的两个好友:一是秦紫玲的妹子秦寒萼,一是墨凤凰申若兰。还有一个容貌极美,所用飞剑也最具威力的少女,却未见过。双方老远俱都认出,如何还好意思避去?又疑心裘元有甚差池,因改了初念,一声:“请吧!”一面发出飞剑,杀上前去;一面飞向三人,一起合力应敌。
对方妖人乃一男一女,都是道装。年轻少女生得十分妖艳,飞剑却是不弱。秦、申等三人的剑光虽然较为势盛,急切间却也奈何对方不得。灵姑与三人匆匆握手为礼,方欲问讯,申若兰已开口道:“妹妹,这两个狗男女乃华山烈火老妖门下余孽。以前曾勾结了好些妖党,前往依环岭幻波池盗宝,吃易静、癫姑、李英琼、余英男四位师姊诛戮了多一半,只逃出这两个狗男女。后又连在金、石、甄、易等七矮弟兄手下漏网两次。”
“今日我姊妹三人同林师兄路过此山,无心中撞上他们在此害一有根器的少年。那少年已被一妖妇摄了遁去,行时还说大话,说要另约妖党前来报仇。林师兄令我三人诛戮这两个狗男女,自追妖妇,尚未回转。另外还有两个妖道,已被秦师姊白眉针所杀。两个狗男女狡猾万恶,这次万万容他们不得。妖妇更擅身外化身,我三人飞剑都未能够诛她。吕妹妹来得正好,可助我们将她除去,省得留在世上害人。”
说时南绮也已飞到。灵姑因听说有一少年被妖妇擒去,心疑裘元在此失陷,不禁大惊,听完忙问:“少年是甚相貌,可曾和他答话?”
秦、申等三人答说:“此事为时已久。当初发现时,地方是在左侧山谷之中。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已被妖妇擒住,正与狗男女对饮,迫令降服。我们四人认出妖人,正去解救。为首妖妇甚是机警,一面飞剑抵敌,一面和狗男女说了两句无耻的话,摄了少年,往东南飞去。林寒师兄随后急追,也不知道追上没有。狗男女与我们且战且逃,战到此地,才行停住。”
“妖妇逃时,曾向狗男女说另约一人,也没见到。狗男女分明非我们对手,尚在苦战,未起逃意。这里离妖妇巢穴甚近,不是待援,便许还有诡谋,乘此时机,正好诛戮。”
南绮恰都听去,再一盘问那少年相貌穿着,竟像裘元一般无二。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心慌万状,不暇再顾别的,忙把胜男姊弟交与灵姑照顾。因是恨极,扬手先是两团烈火,朝男女二妖打去;也不问对方受伤与否,急匆匆便往东南方赶去。那两团烈火也为二妖人破去,并未受伤。
寒萼等三人见她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片红霞电驶飞来,与灵姑对面现出身形。也没和人礼叙,问了几句话,放下同来两个巨灵般的少年男女,发出两团雷火,便自飞走,觉着好笑。正想询问灵姑,忽听破空之声,由正东方飞来两道光华;其疾如电,一红一碧,晃眼便已临近。寒萼认出来的有一个正是适才逃走的妖妇,另外还同了一个红衣番僧。
番僧生得豹头环眼,塌鼻凸额,厚唇阔口,鲜红如血。满头乱发披拂两肩,戴一个二指多宽的束发金箍,精光灿烂,映得那张色如猪肝,满生横肉的胖脸直泛油亮。口下一部短才寸许的连鬓络腮胡须根根直立。身着烈火偏衫,袒露着一条又粗又圆、满布黑毛的臂膀。背上斜佩着一个二尺多长的大黑葫芦,一柄方便铲,左腰挂着黑麻口袋,赤着双比常人要厚大出一两倍的双足,看去甚凶猛。
二妖人才一到达,妖妇先指秦寒萼等三人说道:“这便是我说的那三个峨眉贱婢,还有一个姓林的小狗,已被我引往乌藤峡,被四娘子困住。另外这三人,想也是峨眉徒党。你如擒了去,不正合用么?”言还未毕,寒萼等三人见了妖妇引了妖僧同来,林寒不曾回转,料知出了差错,又惊又怒,同声大骂:“无耻妖妇!”纷将法宝、飞剑放起杀敌。妖妇和那同来番僧也各放起飞刀、飞剑迎敌。先和众人苦斗的少年男女,本已不支,一见来了生力军助战,心气顿壮,也各以全力施为。
灵姑见双方数十道光华满空交织,映得山光霞影齐幻异彩,中杂风雷之声,势甚猛恶。唯恐妖人诡诈,胜男姊弟无甚法力,被其乘机暗算,正在留神戒备,只见胜男姊弟见势不佳,双双隐形遁走。这才想起二人曾得仙传,学会护身隐形之法,心方略放。
对面红衣番僧看出敌人飞剑、法宝神妙,长此相持,有败无胜。忽然行使妖法,左手掐诀,口中喃喃诵了几句邪咒,目射凶光,两道粗眉往上一翘,头上束发金环立化一圈红黄色的光华飞起空中。墨凤凰申若兰见光圈往上直升,越展越大,转眼展布达数百丈方圆,光焰摇动不定,知是邪法,不等下落,扬手便是一团雷火,打将上去。同时秦寒萼和那同来少女也已觉察,一同发动太乙神雷,朝着众妖人和空中光圈连珠打去。然后每人取了一件法宝,还未及于施为;妖僧一声厉啸,空中光圈突然落下,吃秦、申两人神雷一击,便自破裂。
方疑妖法已被破去,妖僧见状,益发暴怒,咬破舌尖,张口一喷,飞出一片血光。空中残光断焰重又合拢,化为数百丈红黄色光雾,往众人头上罩下。一任雷火连击,只是随消随长,聚而不散,来势比前更速。转眼围绕身外,立有血水之味,刺鼻欲呕。耳听四面鬼声啾啾,若近若远,似在呼叫各人的姓名,由不得心旌摇摇,神魂不定。
尚幸寒萼近年久经大敌,备历忧危,各派邪法妖术多能辨别;一见光华有异,先升后落,光焰赤暗昏茫,神雷不能击灭,便知是妖僧所练厉害妖法。恐有闪失,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忙把弥尘幡取出,化成一幢彩云,将四人全身护住。除申若兰相隔稍远,闻到血几乎晕倒,随后忙运玄功镇定心神,已经恢复原状外,均未受到侵害。
这时如用弥尘幡冲出云层遁走,原是易事。只因四女都恨极妖人,一面将弥尘幡护身,一面仍然指挥法宝、飞剑,与众妖人相持,苦斗不休。
妖僧见邪法无功,敌人如此厉害,也自心惊。咬牙切齿,对众妖人道:“贱婢如此猖狂,如不杀死她们,天理难容。”随说随施妖法,左肩一摇,背上大黑葫芦内立有万千朵赤暗暗的血焰激射出来;排山倒海一般往众人身前涌去,一转眼便布满全阵。众人立觉上下四外都吃血焰塞满,仿佛又胶又腻。弥尘幡彩云霞光依然辉耀,虽未受污被血焰攻进;但是离身十丈彩云外面,都被血焰紧紧地围困。一任寒萼运用玄功向下猛冲,均不能移动分毫。寒萼知道这类魔火血焰阴毒异常,一为围困,时候久了,护身法宝十九为它所毁,人也难保不被炼成白灰。众同门只有四五人能破此法术。
依了申若兰,便要放起飞针,告急求救。寒萼因近来时乖运蹇,数次遭败,到了危急之时,不是神驼乙休、西藏派教祖怪叫花凌浑、嵩山二老、玉清大师、杨瑾等赶来解救,便用飞针向三英二云和金、石、甄、易七矮兄弟等法力最高的十几位同门告急,每次假手于人,方得脱难。
寒萼想起自己也是一样同门,只因当年一念之差,性情偏私,致在紫玲谷为藏灵子魔头所困,失去元阴,本质既亏。第一次随众同门通行火宅玄关,又是师恩成全和神驼乙休求情暗助,事出勉强。下山之后,又不能似三英、七矮等人奋勉重修内外功行,因此进步缓慢,闹得处处落后,总不如人。等到日后悔悟,创巨痛深,已是无及。
当初入峨眉拜师时,一班男女同门十九年幼新进,无甚法力。以为自己高出同辈,何等气傲,如今却变成动辄求人相助。固然众同门都极义气,对于遭遇只有叹惜,闻警即来应援,唯力是视,决无轻视之理。但回数太多,终是惭愧。
这次寒萼与众妖人无心巧遇,内中又有两人是两同门至好的深仇,数次寻他们,均吃漏网遁去。众同门每谈到,便即愤恨,大家都欲杀之为快。自己又防二妖人元神遁走,不能消灭,而想生擒后送往依还岭幻波池,由易静、癫姑、李英琼三人先给他们受点活罪,囚禁起来。再以飞书将那以前受过他们害的人请来,当众行法处置,使其形神俱灭,以博众心一快。一面又因两妖人所有厉害法宝,早被英云、七矮诸人相继破去,此时伎俩有限,远非昔比。以为自己有弥尘幡,瞬息千里,任其逃遁神速,也能追上,决不怕他们再逃,所以未用杀手。
适才二妖人法宝全毁,只剩两道剑光,又被自己这面四人困住,眼看成擒在即,不曾想到逃去妖妇,约会救兵到来,胜败之局忽然倒转。明知魔火血焰厉害,一则自恃弥尘幡威力神妙,三五日内至多被困不能脱身,决可无害;二则数次向人求救,不好意思。心想:“一行三人还有几件师传异宝尚未施为,何不挨次取出一试。一面再把空中对敌的飞剑、法宝各自收将回来;四人合力运用,扫荡这血焰邪毒,或许会转败为胜。真要看出万分危急,再行求救,也不为迟。”
寒萼念头略转,急忙止住申若兰,一声招呼;先各运用玄功奋力回收。魔火焰光虽然厉害,毕竟峨眉派玄门正宗所用飞剑、法宝与众不同,又都是长虹一般的光华,无人同行,只少受了点阻力,全数收转,到了云层外面便联合在一起。这一来,众人威力大增,急切间虽仍不能冲出重围,却已松动了许多。
妖僧见敌人剑光法宝神妙,血焰如潮水一般涌上前去,都被冲开,尽管随散随聚,生生不已,终究无奈他何。暴怒之下,一面把葫芦中血光毒气尽量放出;一面运用妖法加紧施为,妄想多费几天苦功,必能连人带宝一齐炼成灰烬。
后来妖妇和先斗二男女妖人却探知敌人不是易与。并且同门中能手众多,到了危急之际,一用飞针告急,不消多时,又各有一两件护身法宝攻守得宜。急切间,伤他不得,救兵便会从天外飞来,每次都是转败为胜。所以各异派中人提起无不胆寒。番僧法力虽颇高强,上来既未将敌人杀了,长此相持,结局必是凶多吉少。现在敌人业已被困多时,也许飞针业已发出求救,都不一定。只有救兵到来,便非易兴。这地方又当孔道,敌人空中飞行,时有往来,过时发现光焰弥漫,便知同党被困在此,他必下来寻事,不肯放过。照此情势,终无成功之望。失志之余,各自打了见机而行的主意,只等对方救兵一来,稍有不妙,立舍妖僧遁走。
那红衣番僧,久在缅甸深山之中修炼多年,新近几年才来中土,本意创立教宗。与妖妇结识不久,自侍妖法,在西南边省横行数年,未遇敌手,越发骄狂。峨眉、青城两派,只是闻名,初次遇到。恰又是几个法力较差,和入门未久的门人,哪知厉害?以为耳闻大逊眼见,口中仍然说着大话,一毫不以为意。
时光易过,似这样,竟相持了二日一夜。秦寒萼等三人连施展了好些法术、法宝,至多只将血焰冲散远些,一会儿依然合拢,均未能将妖法破去。寒萼又羞于用飞针告急,直到一切施为已穷,无可为计。妖妇邪法本非寻常,见时久救兵不到,误认飞针为烈焰所阻,不能飞出;又听妖僧力说魔火厉害,此时敌人,看似尚能自保,三日夜过去,便即不支,久必自焚无疑。于是妄念重生,也在旁连施妖法,相助夹攻。
申若兰看出一行四人,仗有护身诸宝,虽可无害,但是敌人围困愈紧,声势更盛,脱身决非容易。林寒和南绮都是一去不归,估量此时,必在别处被困。南绮身无飞针,更是可虑,力劝寒萼不要固执。寒萼原意,林寒如未被困,自必飞回,他的法力比一行三人都高,许能将妖法破去;如在别处被困,一见不支,必以飞针告急,迟早引了救兵飞回。
久盼无音,寒萼本自忧急,闻言无奈。方想令若兰发针求救时,吕灵姑早就想取出五丁神斧一试,只因起初应敌匆促,未暇施为。又以心中仰慕峨眉,有了先入之见,以为寒萼等法力高强,无须自己逞能。又看出三女是想生擒敌人,神斧厉害,唯恐破了妖人飞剑,将其惊走。稍一迟疑,妖妇便引番僧前来,见面即施妖法,发出数百丈魔火。未容出斧抵御,身子已吃弥尘幡护着。
先还暗赞峨眉法宝果是神妙,照此情景,万无败理。后见寒萼等三人百计施为,历久无功,又想取斧一试。一则上次助陈嫣往磨球岛求取灵药,由灵焰潭飞上时为火所伤,中毒几死,有了戒心;一则此斧虽是前古至宝,新得不久,尚未尽知运用之法,不能发挥它的无上威力。也不能和飞剑一样,可以放心大胆,随意远近,飞出应敌。唯防万一失落,只能持右手挥动,魔火烈焰阴毒异常,得机即入,稍一疏忽,便为所乘。
灵姑又见寒萼等三人自将空中法宝、飞剑招回后,只在彩云层外联合应战,未令飞入云层以内。万一冒失施为,弥尘幡为斧光所伤,固是愧对可惜;再被魔火烈焰乘虚侵入,更是不得了,欲发又止,老是举棋不定。
灵姑一直等到最后,听若兰劝寒萼用飞针向各同门告急求救,料知三人力尽智穷,才忍不住从旁问道:“妹子有一五丁神斧,乃是前古至宝。只因初得不久,用法尚未深悉,恐被番人夺去,不敢随意飞出应敌。此宝倒也神效,意欲请秦姊姊将云层稍露一孔,由妹子取斧出去一试如何?”
寒萼还未回答,申若兰先惊喜道:“这不是上次元江取宝所得的神斧么?久闻此宝神妙无方,威力至大,百邪不侵,正是魔火克星。灵妹得此宝时,我还在场,才得多久的事,我们竟未想起。灵妹不是不知此宝的妙用,怎也不取出一试呢?”
灵姑道:“妹子不是不曾想到,只因前在磨球岛也是在千寻烈火中往上冲起,曾被火伤;便为以手持斧,不善运用之故;现在又被火包围,有了戒心。又因三位姊姊法宝、飞剑都在云幢之外御敌,既恐互有伤损,又恐阴火乘虚冲入,因而迟疑不决,这才想询问呢。”
寒萼接口道:“这魔火烈焰虽然阴毒,如何能与三阳真火相提并论?我这弥尘幡本来便是天府之珍物,近年又由紫玲家姊用本门心法重加祭炼,越增妙用。能按愚妹妹的心意施为,与寻常护身法宝大不相同。不特灵光护体,百邪不侵;并可将飞剑、法宝自内向外随意施为,无须开放云光。不论法宝、飞剑光华强弱大小,一任主持人在内施为,云光都是四外密接,并无一丝缝隙使那魔火毒焰得以乘虚侵入。灵妹但用无妨。前听杨瑾姑说,此宝关系青城派发扬光大,定数应为灵妹所有。虽然用法尚未全知,外人决夺它不去,只管放心好了。”
灵姑闻言才放了心,立将五丁神斧取出,由彩云层中伸将出去。寒萼为试此宝威力,先将外层法宝、飞剑往两边飞撤,使当面现出一片空间。
这时四外的魔火比前愈盛,加以妖僧邪法催动,妖妇等三人也各用邪法加紧施为。以致光焰千丈,邪雾蓬勃,相与会合,齐向中心云层压到。被四人飞剑、法宝连同太乙神雷冲荡阻拦,不得迫近,早已愤怒莫泄,前面一有缝隙,立即怒气而生。吃灵姑如法施为,举斧一挥,大半轮红日般的精光带着五道光芒,立即暴涨二三十丈,飞伸出去。迎着烟光烈焰,只一扫,直似击在空虚一般,立即纷纷暴散。后面火光依然猛进,斧光到处,相继消灭。寒萼又善于攻击,一见神斧奏效,心中大喜。便驾着云幢,挟了灵姑,持斧满天飞舞,并发动神雷助战。晃眼工夫,魔火血焰来势便减了许多。打算再有一会儿,便和灵姑在云幢上现身,身剑合一,同时施为,破了妖法,诛了番僧和三妖人泄愤。
番僧先因敌人被困将近三日,葫芦中魔火血焰已然放完,只等时至收功,对方彩云一经化炼,便把人摄走。满怀必胜之念,全未想到敌人竟能转败为胜;便是妖妇素来机智,也因敌人伎俩已穷,无力反抗。又见救兵不到,血焰浓密,下面成了血海,只有几道光影隐约在内闪动,不定睛注视已不易发现敌人动作,因而疏忽。男女三个妖人只和番僧说笑谈论,不时把自炼的黑神砂发将出去助战,也是静俟收功,不曾在意。做梦也想不到,敌人有此前古奇珍尚未使用。后来下面血焰已吃灵姑神斧和申若兰等太乙神雷消灭了十之三四。
毕竟血焰是番僧自炼奇物,觉着下面雷声越密,敌人宝光已然上映,与前感觉不同,自觉不妙。不顾再说快心的话,定睛往下一看,才知妖法渐被人破去,敌人已从彩云幢里出现。适见法宝、飞剑之外,又添了大半轮红日一般的奇光,光中射出五道光彩,精光四射,带着云幢,在雾阵中往来飞驶。一面发出大片雷火助战,四外密集的烟火黑砂、魔火血焰,吃那大半轮红光一扫,雷火再一震动,直似飞萤投火,风卷残云,纷纷消散,转眼工夫便去了不少,大出意料之外。同时男女三个妖人也自警觉,觉得敌人已被困两三日,早就力尽计穷,又无外援到来。不知怎的情势突变,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番僧更因那魔火血焰祭炼多年,为炼此宝,费了不少心血。因一见对方难制,又想讨妖妇的好,以遂平日妄想,有意显能,将它尽量放出。不料到头仍被敌人破去。就算结局能胜,无法补偿所失,又是愤愧,又是痛惜,格外情急暴怒。知道敌人已能克制,再不收回,势必全数断送。于是番僧一面掐诀行法回收,一面口中厉声大骂:“该死贱婢,我因见尔等生有几分姿色,只想擒去作乐,未下毒手。竟敢乘我偶然谈笑疏忽,将我神焰破去。如不叫尔等形神俱灭,化为灰烟,誓不为人!”
妖妇邪法不如番僧,却是奸猾知机,只一眼便看出那大半轮红光是件从未见过的至宝。敌人被困,不曾飞针求救,可知别有胜着,再如相持,决无好事。一听番僧还在轻敌自恃,口发狂言,心甚鄙薄。只同妖党使了一个眼色,令其暗中准备逃退之策,表面也不说破。那魔火本在相继消灭,番僧恐全数断送,便加急往回收,自然散得更快。
番僧因来中土以后,从未遇见敌手;这次和四女对敌,又是上来就占了上风,历时甚久,未免骄横轻敌,以为血焰虽有损伤,身边还有两件厉害法宝不曾取用,妄想收回残焰,再行施为,必能报仇获胜。却没料到强敌当前,与以往所遇庸手不同。此退彼进,势极神速。本来余焰尚多,就是五丁神斧厉害,所至必破,到底还有不少阻力。这一收回,敌人无所阻隔,自然猛力进攻,如何容你缓手。其势又必须收完,始能施为,万难双管齐下,一收一发同时兼顾。
寒萼、灵姑等四人俱知魔火血焰阴毒非常,留着害人。难得五丁神斧奏功,正好将它消灭净尽,免留后患。一见妖僧情急收回,扫荡益发迅速,来势绝快。他这里收还未有小半,敌人已纷纷指挥飞剑、法宝,冲荡开残焰断雾,电驶飞来。两下里才一照面,申若兰见血焰如泉,正由四外集中,合成了一股,往妖僧肩头大葫芦口内投进,知被收回不少。唯恐少时妖僧带了遁走,拼舍一粒火雷珠,将手一扬,先是一团雷火朝血焰中打去,同时把前向天乾山小男求取来的火雷珠杂在雷火中间发将出去。
寒萼等三人的太乙神雷,在一班峨眉派弟子中功力较差,并不能消灭妖僧魔火,只能略为震荡,增加神斧威力。那珠只得黄豆大小,虽只能用一回,但是威力至大。未爆发时,出手也只半寸大一团红黄色的光华,光并不强,与血焰光相近,本易混入;又有大片雷火遮掩,妖僧收势更速,一点没有觉察,便被混入血光之中一同吸收,到了葫芦以内。
妖僧见血光不曾收完,敌人已经近身,同党男女三妖人各放飞剑、法宝上前,与敌人才一接触,便似不支,急收回去。也看出厉害,正在手忙脚乱,猛听背上轰的一声巨响,那平日收藏魔火血光的异宝突地炸成粉碎。
那大黑葫芦本是千年结实的异种灵物,又经妖僧多年辛苦祭炼,坚逾精钢,烈火、飞剑均不能毁。不只收藏魔火血光,灵效甚多。妖僧到手不足十年,珍爱非常,万想不到会遽然爆裂。因骤出不意,势又异常猛烈,如换稍差一点的人,便不再受敌人合力夹攻,只这一震,便被炸死。妖僧虽然妖法高强,没有丧命,肩背上也被炸得肉破血流,受了好几处重伤,奇痛刺骨。当时血焰横溢,四下喷射,重又弥漫天空。
妖僧只管强横,经此一击,也不禁胆寒心悸,忙纵妖光遁向一旁。惊魂乍定,回顾浮空血光,吃敌人用那大半轮红光四下扫荡,正在纷纷消亡。葫芦已破,无计收回,又是愤怒,又是痛惜。一面敌人又正追来,忙施邪法,强止背上伤痛,咬牙切齿,把心一横。一面先将方便铲、飞刀一同飞出,暂且迎敌;一面想打开腰间宝袋,施展最恶毒的邪法,孤注一掷,与敌人拼个死活。
双方动作本极神速,当寒萼等冲焰追近,男女三妖人微一迎敌,见机先退。申若兰用火雷珠炸碎葫芦,妖僧负伤,惊遁一旁,差不多俱是同时指顾间事。
寒萼见妖僧扬手,发出一道似如龙蛇的黄光和一道白光,迎面飞来。一手挺腰间宝袋,一手又在掐诀口诵邪咒。重伤挫败并无惧色,空中血光也已舍弃不收。二目凶光闪闪,满脸都是狞厉之容,恶狠狠飞回。料知伎俩未尽,必还有比前厉害的妖法。便喊:“三位贤妹,留神妖僧闹鬼。”各把飞剑、法宝、太乙神雷一齐施为,正向妖僧杀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迎敌瞬息之际,猛瞥见当空有极强烈的金光一闪,立有一个震天价的霹雳夹着千百丈金光雷火自天直下。震得山摇地动,眼花耳鸣,声势猛烈,甚是惊人。金光雷火到处,那浮空血光先被消灭,跟着飞落七八道光华。为首一人是个小和尚,左手指定一团佛光,祥辉闪耀,看去甚是柔和。后面随定林寒和峨眉门下高弟岳雯、金蝉、石生、司徒平,南绮也在其内,裘元却是未见。
寒萼等三人认得那小和尚乃白眉禅师的小徒弟——采薇僧朱由穆和大凡尊者李宁的师弟小圣僧阿童。有了此人前来,便十个妖僧也非敌手,何况还有好几个本门能者,心中大喜。
妖僧见神雷威力迥异寻常,已是大吃一惊。又见来人中有一小和尚,手指一圈佛光,知道邪不能胜正,万非敌手。气馁心寒,不敢再行恋战,吓得忙收法宝。待要遁去时,众人来势何等神速,一照面,早指挥法宝、飞剑追将过来。
妖僧两道宝光立被岳雯、金蝉、石生、林寒的剑光裹住,只一绞,立即粉碎,洒了半天星雨,纷纷消灭。同时妖僧也吃佛光照定,不能脱身。司徒平由后指挥乌龙剪赶上,两道光华宛如神龙交尾,裹住妖僧一剪一绞之间,全身化作白烟,连血肉都没有见,便已身死。阿童把佛光一撤,白烟似要凝聚飞起,吃石生由斜刺里飞来,扬手一个太乙神雷,便即震散,形神俱灭,尸骨全化。灵姑见众人法力如此神异,不禁看得呆了。
男女三妖人早有逃意,神雷一震,首先纵遁光逃走。动作极快,寒萼等三人先见邪法厉害,三妖人略斗即退,只顾全神贯注妖僧一人,连灵姑俱未留意到三妖人。阿童等七人又自远方飞来应援,遥见前面血焰弥漫,烟雾浮空,雷火飞鸣,宝光电舞。乍见时,不知四人借神斧之力转败为胜,以为经时将近三日,四人纵未被困,也在苦斗。忙将声音隐蔽,加紧赶到。
从空中下望,瞥见妖僧一人正在施为,岳雯更看出妖僧黑布袋中藏有极厉害的阴魂毒砂。立即发动,一同下击,先由岳雯发出太乙神雷震灭血光,然后合力诛戮妖僧。因男女三妖人避向一旁观望,没有动手,众人一到,先行逃走,所以也忽略过去。
及至妖僧伏诛,寒萼等回顾,已不见三妖人。妖妇固是万恶,那男女二人更是众同门的公敌,仇深恨重,已被漏网数次。这次为他们险遭不测,略为疏忽,又吃遁走。忙喊:“诸位师兄,那一对狗男女和那妖妇又遁走了。”岳雯、阿童闻言,同运慧目往前一看,说道:“逃还不远,我们快追。”话一出口,众人立驾遁光,道声:“青城诸道友,行再相见。”同纵遁光往前追去。神影流天,似如飞星过渡,眨眼无迹。
灵姑见话也未及和来人说,好生可惜,忙问南绮:“裘师兄是否失陷?”南绮道:“真冤枉,白叫人愁急了两三天。如非岳、金诸位道友和小圣僧相助,还几乎失陷在妖人手里。照岳师兄和小圣僧推算,他已回了老家。事有定数,欲速不达,我也想开了,由他去吧。经过的事,说起来太长,且到灌县环山岭家中再说,我们先赶路吧。狄家姊弟呢?”
灵姑听她口说由他自去,却催上路,自相矛盾,心中暗笑。答说:“先前妖法甚是猛恶,他二人虽然隐形避开,还不知受伤没有呢。”说时低头一看,胜男姊弟已在山那面岩洞中钻出,正在向空挥手呼唤。忙同飞下一问,才知胜男先见形势险恶,恐被波及,冒险逃向远处隐蔽,正在血光笼罩之外。否则纵有法术护身,这样厉害的邪法,也是难免不被波及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