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回家

我想，老家给人的改变总是潜移默化的。不论是堂哥还是大叔叔，这种变化在他们身上都不像在我爸爸身上那么明显。爸爸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的快乐都是真的。他在老家田埂上神气地走，讲那些老故事时即便有伤感，也是一瞬即过的事情。在老家，爸爸是完全放松的。现在高铁从武汉直达老家祁东县城，早上7点出门，中午12点就到大叔叔家吃饭。因为高铁，我爸每年回老家的次数显著增加。妈妈嫌旅途颠簸，清明小假期懒得动，一般只在暑假和过年的时候陪爸爸回老家。夏天的时候，两人在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水塘边照相，笑得特别开心。

一年年回老家，我看到的只是家里的老人慢慢地都不在了。我的大姑姑，也是爷爷奶奶最大的孩子，去年也因病去世了。我觉得我的成长就是一场漫长的离别。而那些先我而去的人，我永远都没法和他们好好说再见。爸爸常说，大叔叔最大的功劳，就是为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守住了一个家。妈妈也感谢大叔叔，更感谢爸爸。她回老家比在武汉过年更开心。

我想，妈妈之所以开心，是因为老家的人和事让她重新找回了一种大家庭的生活。不像武汉的家，满是创伤和遗憾。在湖南老家，更多的是互相扶持和对生活的满足。要说没有烦恼是不可能的，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对人生境遇的接受和对选择的坚持。妈妈可能跟我一样觉得，不论遇到怎样的困难，来自老家的支持总是最真切的。听大叔叔说一句“我相信你”，心里就踏实很多。这种踏实的感觉，就像游子站在老家门前的心态那样，简单又快乐吧。

那年除夕，我从深圳匆匆赶上北上回湖南的高铁。在车上才发现这班高铁不到衡阳，离我老家最近的一站是我从没去过的耒阳市。我急着打电话给爸爸报告情况，电话那头爸爸也哭笑不得地数落我。信号断断续续，我一路看着高铁沿线的人家已经开始放年饭前的那挂“一万响”鞭炮，淡淡的烟雾在房顶上盘绕，那就是全家人团聚的象征。最后，爸爸和小叔叔一起开车到耒阳来接我。两小时路程，到家已经八点多。下了车，堂哥帮我把箱子拎上楼，大叔叔出门，抱着我家的“一万响”，在地面铺开，摸黑点燃，“噼里啪啦”地吵醒了镇子上这条正在团聚的街道。

在鞭炮声中，我想，我终于到家了。

故事背后的故事

从前有几个孩子的家庭，在孩子们长大之后不自觉地会有个规划，不管几个出去闯天下，总有一个会留在父母身边，或者说留在故乡。这个留守的人，有的时候就成了为整个家族守住故乡的人。

有故乡的人，总归是幸福的人。

年少的时候都想仗剑走天涯，去看外面的世界，希望走得越远越好。但是，无论是在异乡还是异国，无论是成功还是落魄，故乡的一切，有的时候是梦醒时候的一滴泪，有的时候是再也回不去了的感慨。

陈嘉曦的家族对大叔叔充满了感激。因为他的留守，让一家人依然有个故乡可以回归。这种回归其实充满了仪式感，它可以是一顿年夜饭，可以是爆竹声声，也可以是在故乡一个美美的睡眠。

故乡是故人，是故土，是故事。故乡的意义，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