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无所获 黑心对话
派出所值班室一名协警睡眼朦胧地被晏可阳打扰了，显得很不耐烦地把《案情问询表》扔过来，什么都不问，先要登记。
晏可阳拿起问询表看了一会儿，不知从何下笔，又不好意思开口。
协警瞥了一眼门口的的士，微微点头，似乎表示理解，这些的士司机大都没什么文化，甚至连名字都不会写的都大有人在，若要写询问表，太为难人了。于是，他问道：“你要报警？遇到了什么警情，杀人、放火、抢劫、诈骗……”
晏可阳一一回答“不是”。
协警急了，说道：“什么都不是，那你来报什么警，当我派出所闲得没事干了是吧？”
“不，警官，我是真心有事求助，不信的话，你来看。”晏可阳一边把协警从值班室请到的士旁，一边诉说经过。
协警被晏可阳故意抬高身份称为警官，内心很受用，脸上顿时好看多了，语气不再那么生硬，指着车上的胖子问：“什么情况？”
“他说要到蟠桃园，到了又喊不醒。”
“蟠桃园从A到Z，共20多个小区，到底是哪个？”
“不知道，乘客上车时没说清楚。”
“乘客没说清楚，你为什么不问呢，现在好啦，你怎么找？”
“是啊，所以，我是没了办法，才请警官您帮忙的。”晏可阳不好意思地说。
印象中，明城的士司机真没他这么笨的，协警摇头叹息道，“把车门打开吧。”
“是。”晏可阳照做，只要协警愿意把胖子请下车，什么都好说。
然而，事与愿违。
协警喊了无数次，都没有唤醒胖子，仍旧呼噜声不断，看来，只有动粗了。
在狭窄的车门处，协警和晏可阳拥挤着从胖子的肩膀下手，用力往外拽。
可是，接近两百斤的大胖子，仅仅被外力来回蠕动了几下，仍像一滩烂泥，瘫软在车上。
晏可阳很不甘心，求着协警试了几次，最终，宣告失败。
“为今之计，只有这样了。”协警说道。
“怎样？”晏可阳不明白协警在说什么。
“只有等他睡到自然醒啦。”
“天，那要到什么时候？”晏可阳被协警的话吓到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用担心你的经济损失，等他醒了，你有权找他赔偿的。”协警安慰道。
“谢谢警官，辛苦你了。”晏可阳从24小时便利店买来红牛，表达谢意。协警也没拒绝，喝了一口红牛，叫晏可阳到值班休息。
折腾一夜，天亮了。
晏可阳在值班室里，静静地盯着的士，没敢合眼，偏偏在去洗手间的短短一分钟，意外发生了。此时，胖子突然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吵醒，头昏脑胀，猛睁眼，发现身处的士内，暗叫不好，趁没人注意，悄悄打开车门，溜之大吉。
“胖子跑了。”晏可阳刚回到值班室，就看到车门大开，连忙追了出来。
远处的大路边，胖子已经钻进一辆刚好路过的的士，扬长而去。
此时，对晏可阳来说，悔恨、懊恼、愤怒……所有不满的情绪都无济于事。
协警走过来，对晏可阳说：“你就当做了件好事吧。”
“嗯，只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晏可阳勉强笑了笑，离开派出所，给的士加满汽油，交班。
接班时，晏可阳从麒麟街马大虎家到大路上，开车大约用了五分钟。为了避免造堵，他早早把车停到大路边，等到了交班五分钟前，再开车进入巷子，准时准点出现在马大虎家门口。然而，晏可阳苦等超过半小时，马大虎却迟迟没有出门。
上班高蜂临近，一辆接一辆汽车要从马大虎家门口经过，晏可阳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前后挪动让道。关键是，他还得不停上下车，打开引擎盖，手动拔入倒档，旁人的嘲笑声、责骂声不断，羞得他无地自容。
马大虎就在自家楼上，偷偷看着晏可阳手忙脚乱的样子，不但不着急，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心想，这小子居然知道手动挂倒挡，就让他多折腾会儿吧。一时兴起，马大虎便拍了几张晏可阳的“工作”照片，发给老桂取乐。
巷子里的车越来越多，眼看就要被堵死。
看客当久了，也会不好意思。马大虎突然良心发现，想告诉晏可阳一件事情，于是，急忙下了楼，把驾驶室里的晏可阳换下来，驶出麒麟街，回到大路上。
“你住哪儿，我送你。”马大虎突然很客气地问道。
“谢谢师兄，我坐公交车能到，就不影响您做生意了。”晏可阳谢绝好意。
“你……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你还要去公司……”马大虎的话，说一半，留一半，让人猜忌。
“我还要去公司？有什么事情吗？”晏可阳问道。
“没事，我……不知道。”马大虎很想把内情告诉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我就在这儿转11路车，放我下来吧，谢谢师兄！”晏可阳指着一处公交站牌说。
“晏可阳，你就没话对我说吗？”马大虎神秘一笑，意犹未尽地说。
“我，没有！”晏可阳毫不犹豫地回答。有什么话好说呢？备胎是坏的，倒车档是坏的，麒麟街的士不能久留，所有的所有，马大虎心知肚明，却又不知会他，明摆着要自己出丑。但是，他还是没有一丝抱怨，至少，他的心态很平和，第一个班的种种不幸遭遇，只能怪自己入行未深，不懂规矩。这是一种难得的遭遇，责人之心责已，恕已之心恕人。
“好，再见。”马大虎错误地认为晏可阳的城府很深，决定陪他好好玩玩，一声冷笑后，加足油门，绝尘而去。
晏可阳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坐到小区门口，在路边摊买了一份洋玉粑，打包拎回家，解决了早餐问题。生活越简单越好，这是晏可阳的信条。他要把所有精力集中到学习、工作之中，其余细枝末节，通通抛弃。
他把笔记本电脑移到床上，行云流水般敲打着键盘，直到困得睁不开眼睛，才倒床睡觉。
突然，手机响了。
刚刚入睡的晏可阳闭着眼睛摸到手机，熟练地免提接听。
“喂，晏可阳，马上来我办公室。”听声音，是老桂。
“总监，有事吗？”晏可阳条件反射，立即坐正，强打精神问道。
“别多问，来了就知道了。”老桂说完，挂了。
老桂催得这么急？什么事情？马大虎又是怎么事先知道的呢？
晏可阳抱着各种疑问和揣测到了集团大楼老桂的办公室，刚进门就听到责备之声，“晏可阳啊，我看你也是个有文化的知识份子，怎么连的士司机都干不好呢？”
“总监，出了什么事情？”晏可阳一头雾水。
“第一个班，居然有三组乘客投诉你，看你怎么解释。”老桂很难受地说。
“在你之前，集团最高记录是一个月一名司机三条投诉，”徐敏补充道。
“谁投诉，投诉我什么问题？”晏可阳表示不服。昨晚，他总共接待了四组乘客，老妇、大姑娘、贾风、大胖子，而且，没有一分钱回报，居然还被投诉，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吃力没讨好，天理何在。
“你是不是绕路了？”老桂试探性询问。
“没有，我是全程导航。”晏可阳如实回答。
“谁叫你用导航的，你是不是不认路啊，既然不认路，还跑哪样的士嘛，太丢我集团的脸面了。”徐敏质问。
“人非生而知之，徐小姐的话，恐怕太伤人了吧？”晏可阳据理力争。
“唉？晏可阳，不得无理，她可是集团总裁办代理主任徐敏徐主任。”老桂说着，对着徐敏不正经地笑了。
“什么？”晏可阳吃了一惊，绛红明明还是总裁办主任，怎么就轮到徐敏坐上代理主任的位置了呢？
“哼，他可是大才子，未来集团公司的首席军师，哪会把小女子放在眼里。”徐敏有意戏弄他，很妩媚地摇摇手，慢条斯理地说：“老桂，还是问问投诉的事情吧。”
“对，你不承认绕路，那么，你是不是多收人家车费了？”老桂收住笑，又严肃起来。
“绝对没有，因为，我分文没收。”晏可阳说。
“分文没收？”老桂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不收车费，还跑什么的士？别扰乱了市场秩序，咯咯咯……”徐敏边说边捂着肚子，终于忍不住笑了。
“唉？徐主任，你就别挖苦他了，新人嘛，犯点错误是难免的。”老桂反倒替晏可阳开脱，“晏可阳，老实说，人家投诉你服务态度很恶劣，你就不将就一点乘客吗？”
“我服务态度恶劣？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晏可阳顿时气恼，心想，真比窦娥还冤啊。
“我看啊，他根本不是跑的士的材料，也许是大才小用了，不如，请他另谋高就吧。”徐敏看着晏可阳，这话却又是对老桂说的。
晏可阳听了，很不是滋味，何曾被人如此数落过。
“晏可阳，还是徐主任善解人意、处处为你着想。如果你真不能适应这份工作，还不如，你就按照她的意思……”
老桂和徐敏一唱一合，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晏可阳虽是文人，但也是有血性的。他脸上青筋蹦紧，气愤地责问道：“原来，贾风她们都是你故意安排的线人，目的就是刁难我，好叫我知难而退，是吗？”
老桂和徐敏听了，对视一眼，同时一惊，心想，好聪明的晏可阳，这么快就被识破了。还是老桂反应快，立即恢复平静，否定道：“没有的事，晏可阳，你可别想多了。再说，你可是唐潮看中的‘人才’，方总也很‘器重’你，谁敢刁难你啊？”
口是心非的表演，晏可阳一看便知。
“大男人，痛快点，你到底还能不能干？”徐敏很期待晏可阳立马走人。
“总监，我还能不能干，听听你的意见。”晏可阳也恢复了平静，假装征求老桂的意见。
“我没意见，”老桂已经看出来了，晏可阳表面柔弱似水，内心强大如山，无论如何都赶不走了。
“谢谢总监，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家休息了，下午还得接班呢。”晏可阳说着，没等老桂回话，转身离开。
“等等，”老桂追了出来，叫住晏可阳，语重心长地说：“马大虎是个老人，你得多向他请教请教，什么事情都尽量顺从他些，姜还是老的辣，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谢谢提醒。”晏可阳一脸很受教的样子，内心早有了答案。他要越挫越勇，任何人设定的任何困难，都将随时间的流失而烟消云散。
晏可阳出了唐潮大楼，一辆顶灯显示“有客”的的士空驶而来，立即靠近，询问道：“师傅，到哪点？”
“你好，我去明城人才公寓。”晏可阳说着伸手就要拉门上车，车门却被锁死。
司机神态自若地偏过头来，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30元。”
按计价器收费，也就10元起步价，这司机很黑。
晏可阳没有讨价还价，而是简单说了一句话，“师兄，我也是跑的士的。”
“上来嘛。”司机尴尬一笑，解开门锁。
“倪民师兄，谢谢。”晏可阳上车看了一眼服务卡上的名字，亲切地称呼道。
“同行不相欺，免得遭雷劈。要不然，30元分文不少。”倪民直言不讳。
“你就不怕投诉吗？”晏可阳问道。
“挣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怕什么，反正有人擦屁股就行了。”倪民继续说道。
“师姐，不瞒你，我还是个新手，居然就被乘客投诉了。都怪我不懂行规，要怎样才能避免被乘客投诉呢，你能教教我吗？”
“怪不得。”倪民口若悬河，一路上披露了自己的多个“成功”案例，“首先，你要学会看人做事，一看就是比较刁酸刻薄的人，最好不要拉；要拉就拉人生地不熟悉的外乡人，或者比较豪爽的有钱人。比如，我拉到一个打工妹，倒车50米就到目的地，我收了50元车费，她还不能反悔……”
倪民首先、其次、再次地说着，听得晏可阳不敢苟同，到最后，晏可阳深深体会到倪民的核心思想，用一个“黑”字就能概括，这“黑”，是黑心，黑暗。就算文萌说一百天，重复一万遍，晏可阳都不可能学会，就算学会了，也不忍心“黑”乘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要想自己过得好，就不能心太软。”倪民似乎看破了晏可阳的焦虑，堂而皇之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出一条理由来。
“谢谢师兄，我到了。”晏可阳不是吝啬的人，下车时，还是给了倪民30元。
“我才要谢谢你呢，师兄。”倪民眉开眼笑地说。
晏可阳从下的士到进入小区大门，再从走廊石径到单元楼，直到乘坐电梯回了家里，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倪民已经够黑了，理应赚钱不少，但是，明城却没有任何相关传说；名声在外的黄海浪，明城第一，又是靠什么本事呢？
“咣当！”
晏可阳推门进入，不小心一脚踢到了饼干盒子。
他放眼望去，家里变得杂乱无章。
不好，有贼光顾。
他第一反应就是跑去卫生间，打开吊顶吕扣板，见唐潮的《车夫笔记》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幸好，他有先见之明。
也许，入室盗窃的贼只是为钱财而来，若果真如此，这个贼也太悲催了。因为，晏可阳的住所并无多少值钱的东西，更不要说现金了。唯一能变卖一点钱的就是笔记本电脑，以及电脑里留在的稿子。也许，这个贼不识货，居然没看中有些陈旧的电脑，只是翻箱倒柜过后，一无所获，扫兴而回。
晏可阳仔细查看过后，确认并无任何损失，于是，放弃报警。不过，他还是向物管部门进行了反应，要求小范围备案。得知消息的物管经理大惊失色，因为，一但业主失窃并投诉，她的半年奖金将会变为泡影。所以，她第一时间上门安抚晏可阳，同时要求保安部主管必须一天内排查出嫌疑人，采取措施积极补救。
功夫不负有心人。
晏可阳一觉睡到下午，简单洗漱过后，刚要出门，物管经理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一边鞠躬道歉，一边汇报工作进展，“晏先生，对上午发生的事情，我谨代表物管公司深表遗憾，不过，有好消息告诉您，嫌疑人已经被锁定，他就是的士司机，若您时间允许，请随我去查看监控视频。”
“好，请带路。”晏可阳爽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