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不回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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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桌上的相框里,沐秋戴着博士帽站在学校图书馆门口,手上拿着一本书,像往常一样笑的很灿烂。相框边一个深湖蓝的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捧花,几团绣球花中夹着几支不知名的小花,都开的娇艳而鲜活。七八叠分好类的材料整整齐齐的在桌上码放着。沐秋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埋头专心的翻着并购资料,浑然不知道小北站在她旁边。

沐秋,小北轻轻的喊了一声,他担心声音太大会惊着正在专注整理材料的沐秋。“小北?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发觉啊!”沐秋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些许惊喜,几缕长长发丝散落在她的脸上,她习惯性的轻咬着她的嘴唇,仿佛还在思考着。小北心一动,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帮沐秋捋去那散落在脸上的几根发丝……

“小北,帮我看看这叠材料……”伴着清甜的声音,沐秋递给小北一叠材料,小北的脸一红,顺手接过沐秋递过来的材料。“我给你搬张凳子去。”他一时还分不清递过来的这一叠材料是巧合还是完美的化解了一场尴尬,不管是那一种,都让小北长舒一口气,至少避免一场可能发生的尴尬,他暗暗的提醒自已,一定要控制好自已的情绪。“请坐!”沐秋搬来了一张椅子,脸上满带甜甜的笑容。“她真的没有看出我刚才的鲁莽举动?不会吧,我明明已伸出了手……”小北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他抬起头,沐秋脸上没有一丝异样。一颗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看得怎么样?”他觉得自已的发音有点涩涩的不自然,又清了清嗓子。“差不多看完了,按地域做了分类,感觉数据还是比较清晰,工作量虽然大,但不算太费神。”沐秋笑了笑说。“那太好了,进度挺快啊!”小北坐下来翻了翻工作底稿,底稿上的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的。分类好的材料也码得整整齐齐的。

“真是做得太好了,又快又好!”小北边翻边说,眼里全是赞许的眼神。“当然好了!小北,沐秋可是我们这一批里最最最最最优秀的,你可要照顾好哦!”旁边的小红凑了过来说道,他一连用了五个最,边说还边和小北挤着眼。“小红,说什么呢?”沐秋难为情的拉了一下小红的衣袖。

小红是沐秋所在部门里有名的“人来疯”,不是他部门的人,都要过她这一关。小北冷不丁的被小红用这么直白的话一捅,脸“腾”的红了,这个死小红,一看小北脸红了,疯劲马上就开始了,对着沐秋喊道:“沐秋,沐秋,你看小北他脸红了耶!”光喊还不够,还跑到沐秋边上,扳着沐秋的肩膀要沐秋看,沐秋是又好笑又好气,娇嗔道:“小红……”小红这一胡闹,小北再也坐不住了,趁着小红纠缠沐秋的时候一溜烟先跑了。沐秋看到小北溜出去了,禁不住捂着嘴开始笑,办公室里那帮等着看笑话的人一起哄笑起来,沐秋笑着对小红说:“你看,你导演的戏里的男主角都跑了,你还不快去追?”小红跺跺脚说:“这个小北,真不知好歹。”回过头又对沐秋说:“咱不要他了,改天姑娘我再帮你物识一个更好的。”看样子小红把她成了嫁不出去的“剩女”了。办公室里又是一阵哄笑。有人趁着笑声对小红说:“小红,你就别老操心别人了,快给自已找个管住自已嘴的吧哈哈哈……”这下可好,小红开始缠着说这话的同事去论道理去了,沐秋好不容易解了围。

小红认为她是“剩女”也是有原因的,她们这一批进来的新员工唯独她总是自已一个人挤公车回去,从来没看到过有人来接沐秋下班,小红肯定是以为她没有男朋友了。沐秋正这么呆呆的想着,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喂,你好,我是沐秋。”

“呃……我是……小北…”电话那头满是尴尬。”刚刚…我有事还没还得及和你说……”“哦,什么事?”沐秋捂着嘴强忍着没有笑出来。“明天要去一趟省城。”“哦?”沐秋故意没有直接答应,她想再看看这个男孩是怎么向她木呐的发出第一份邀请。果然,电话那头是一段短暂的空白。

“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一起去?”话音刚落,马上又接着说:“是工作需要,我们需要和被收购方做个接触……”“好啊,没问题,一起去。”沐秋爽快的答应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笑出来。“那我订票了,下午2点15分。哦,对了,有车送我们。”挂完了电话,小红又凑了过来打探是谁打来的,怎么这么开心,沐秋没敢告诉这个出了名的“人来疯”。她想着小北红着脸溜出去的样子,他觉得挺逗,她对这个搭档的感觉还不错。

下午1点钟不到,车已在楼下了。卢雨丞开的车,夏晓苒坐在副驾驶位置,后面的座椅腾着留给了小北和沐秋。小北把材料和行里往车放到车的后备箱,和沐秋一起坐在后排。卢雨丞点了一根烟,扔给小北一支,然后发动了汽车。

“我说你能不能别在车里抽烟啊!臭毛病一直不改。”夏晓苒把卢雨丞叼在嘴上的那支烟抢了过来,直接扔到了车窗外。”不还没抽嘛,扔了多可惜!”卢雨丞一脸懵。”再不扔,马上就要点上了!”话音刚落,汽车点烟器“卟嗒”一声弹了出来。被夏晓苒说中了,卢雨丞有点尴尬的干咳了两声,顺便转移了话题。

“小北,你知道刘浩为什么要去杭州吗?”“为啥?”小北往前欠了欠身,夏晓苒也看着卢雨丞,等着他的下文。“据说刘浩本是要提一级的,但是上面有人反对,这事就先搁了下来,下手还不轻,刘浩是去杭州避风头的!大老板陈文德和刘浩不是一个队的,我们这两个项目,弄不好就是保位战。”夏晓苒在边上伸伸舌头。卢雨丞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

“昨天刘浩又打电话给我,通知我和你尽快拿出环城高架的合作方案,我们下午也准许备去交通局。”卢雨丞用肘碰了碰夏晓苒。“打了,打了,跟我说了不少,最后还拜托我一定要配合你拿下这个项目!”夏晓苒一边修着指甲一边说。

“刘浩不是这样跟我说的。”“那他怎么说?”夏晓苒修指甲的手停了下来。“刘浩说,让我好好配合你,做好这个项目的营销。”卢雨丞有板有眼的说道。“谁配合谁不一样啊,真是废话多!”夏晓苒把指甲剪扔向卢雨丞,恰好落在卢雨丞肥嘟嘟的两腿间。“这是干嘛?”卢雨丞看着夏晓苒。夏晓苒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有病!拿来!”“自已拿!”卢雨丞看了看那个落在自已大腿间的指甲剪,正安静的躺着。他拍拍手里的放向盘,示意他没空。夏晓苒“哼”了一声就再也不理卢雨丞了。过了一会儿,卢雨丞自已也觉得没趣了,两个手指捏着那个指甲剪递给夏晓苒。

“刘浩电话里说,让我经常去周局长办公室去汇报汇报工作,可是我能汇报个啥啊?”夏晓苒接过指甲剪说道。卢雨丞笑了两声,没接夏晓苒的话茬。

小北安静的听着这个项目实在太大了,做一单吃三年都绰绰有余,不想做才怪呢,再说要是很好做,能轮得到她吗?其实都很清楚刘浩的话的意思,即便有些“小牺牲”,只要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夏晓苒并不否定刘浩的话,只是这种方式不太适合放在台面上说而已。这两人的事说不清楚,前几天吵得冰天雪地老死不相往来,今天又像啥事没有热火朝天信心满满,卢雨丞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小北心里想。小北猜得没错,那天晚上在料理店,俩人也商议了环城高架这个项目,卢雨丞搂着夏晓苒说:“做完这个项目挣点钱,咱们好好过日子。”可是他们都没想到,有些事,开了头也就没法回头了;有些事,做了,才知道离自已的初衷有多遥远。

车子转了个弯就到了火车站广场路了,下车时卢雨丞不忘和小北挤挤眼,小北嘿嘿一笑,拉过沐秋的行李。过了安检,验了票上了车。

沐秋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薄线衫,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粉色的圆头皮鞋与薄线衫相得益彰,头发还是微卷着披在肩上,只是今天头上多了一只粉色的蝴蝶结,看起来活泼了许多。这班车是过路车,车上人多行李多,找到位子安置好行李后小北已是大汗淋淋了,沐秋从包里拿出了一把小扇子,坐在边上给小北扇了起来。小北恍惚间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旅行的开始。“想什么呢?”“觉得好久没有旅行了。”小北收了收心神微笑着说。“感觉像是一趟旅行的开始?”“是啊,你觉得吗?”沐秋侧着脸,抿嘴一笑,柔软的发丝有一些正好落在小北的手臂上,小北喜欢沐秋的头发在他的手臂上轻拂。

沐秋努努嘴,示意小北看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女孩,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脖子上一条粉色的围巾,他两手抱膝,身体蜷缩在座椅的角落,面容苍白,满脸的倦容和茫然,她的头靠着车箱,试图避开着什么。窗外,一个男孩在站台上来回走动着,在每一个窗口他都会跳起来试图透过窗户在车厢里寻找什么,他在女孩这个窗后张望了一阵子后又失望的往前面的车箱寻去,渐渐的沐秋和小北也看不到男孩的身影了。沐秋在小北耳边说,直觉让她觉得男孩寻的就是她对面的女孩。汽笛响了一声,火车慢慢动了起来,对面的小女孩好像放松了一点,不再蜷缩在椅子的角落里,她的目光开始转向窗外。

车窗外的人开始慢慢在向后倒退着,已是深秋了,阳光透过站台的格栅,把站台上的人群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老旧了火车站更显得斑驳,三三两两的人在站台上抽着烟。大学的这几年,每个月她都要坐几次,这个并不拥挤的小车站给沐秋的感觉是格外的温暖和熟悉。突然,人群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骚动,那个在窗口张望的男孩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开始跟着火车奔跑,依稀还能听到男孩在喊着叫着,对面的女孩开始抽泣,她的手捂着脸,抽泣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肩膀随着抽泣却剧烈的颤动着。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男孩的身影开始越来越小,慢慢的再也看不到了,沐秋好像看到了男孩满脸的泪痕跌坐在站台的伤悲。沐秋递给女孩一张纸巾说:“你男朋友?”女孩点点头,目光却仍努力的想透过车窗找寻已看不到了的男孩。车过镇江车站时,女孩才慢慢停止了哭泣,和沐秋慢慢的聊了起来。

女孩和男孩是大学同学,男孩是本市人,女孩西安人,毕业后男孩先回本市工作,女孩便常常来男孩的城市,每次女孩来的时候的时候一定会带一朵她亲手剪的小窗花,贴在男孩的窗户上,她说,她们家乡都喜欢贴窗花。女孩曾半真半假开玩笑说过,等贴满20朵窗花时,她就来嫁给他。说到这里女孩又开始哭了起来,她的脸上露出极度的愤懑,还有无奈,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不公,她极力控制着自已的语速和情绪。

当女孩在男孩的窗户上贴上第19朵窗花的时候,满怀欢心的回到了西安,回来之后不久,女孩一直觉得头晕乏力,去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她患了一种病名叫“慢粒”的白血病。这种叫“慢粒”的白血病不致命的前提条件是需要终身治疗,但这种病还没纳入医保范围,对患者的经济负担较重,如果使用效果较好的进口药品格列卫一年大概最少也得20万左右。女孩默默的离开的医院,想了很久,最后决定不拖累男孩,主动中断了和男孩的联系,男孩开始疯狂的寻找女孩,在所有女孩可能看到的通信工具上留下了话,他告诉女孩他会在某个地方等她的出现,女孩能看到男孩的每一条留言,每次她都在拐角的地方看着男孩信心满满的来,看到他站在某个角落里因为害怕错过女孩而啃着面包,最后却又满是失落的离开。好几次,女孩的母亲都劝说女孩,不能如此残忍对待男孩,但每次女孩都苦苦哀求说,男孩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她不能拖累她,她爱他,她希望他幸福,最后常常是母女两相拥而泣。一年多以后,男孩慢慢的来得少了,但他仍习惯的给女孩留言,他告诉女孩,他现在经常出差,他没办法常常过来了,他思念她,他告诉女孩,窗上还是19朵窗花,他希望在他29岁生日时,她能来贴上这梦想的第20朵窗花。这个时候,女孩总是拉开抽屉,看着早已剪好了并安静的平躺在里面的那朵窗花而独自垂泪。

又一年过去了,女孩的病越发严重了,女孩总感觉她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她很想见一见男孩,那怕是感受一下男孩生活过的气息,她想把最后一朵窗花送过去,她要告诉男孩,她很感谢他的不离不弃,感谢这段爱情让她生命的意义变得与众不同,她要用另一种方式告诉男孩,这辈子她不能再陪他了。她忍着病痛,带着最后一个窗花,在男孩生日这一天来到男孩的城市,小院里,她看到男孩窗户上贴着的19朵窗花已经发黄发白了,但男孩还是把它们保存的很好,女孩把最后一朵窗花贴上,她看着这幢熟悉的院子,什么都没变,只是门前的那棵桑树长高了,长大了。记得两年多前,她常常会把洗干净的菜放在篮子里,然后就挂在这颗桑树上,男孩有时喜欢把洗干净的衣服挂在树上晾干,女孩记得她没因为这个少骂过男孩,想到这里,女孩心里开始暖和起来,而后又是满满的自责,责怪自已真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骂男孩。留连于男孩的小院,她仿佛总能听到男孩的声音,这着实又惊到了她,她的心“呯呯”的跳着,她担心男孩此刻回来,怕他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因为她早已不是他心中的样子了,她不想改变留在他心中的她的样子。她抚摸着这颗桑树,轻声说:“树儿啊,代我告诉他,我一直爱着他!”她轻轻的吻了吻桑树,又说道:“树儿啊,一起带给我心爱的他吧,告诉他,来世我一定还爱着他。”女孩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沐秋好像看到了那天,女孩的泪顺着脸,流到桑树的躯干,流进男孩门前那片土地。沐秋轻轻的帮女孩擦去眼泪,默默看着女孩。刚才在车站上,男孩一定是看到了那朵鲜红的窗花才追了过来,女孩安静的说。看到他,我也心满意足了。她抬起头看着沐秋,有一点浅笑,带点悲伤,但眼睛里又满是幸福。生活不管给我们以怎样的方式和感觉,有悲痛,有喜悦,但生活的背后却总是体现着无尽的美好祝愿,就如眼前这个女孩,她在用自已的悲痛铭刻了一段美好的爱情,谁能说得清这里的是非对错呢?小北看着沐秋,这一刻,沐秋淡淡的眼神里也有着浅浅的忧伤。

车很快到了省城了,小北和沐秋告别了女孩,下车后,沐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把行李往小北手上一丢,又挤上了车,过了一会小北才看见沐秋匆匆的走下车。车慢慢的开动了,满是忧伤的沐秋向女孩挥着手,看着列车慢慢的远去,小女孩的身影从沐秋和小北面前一擦而过,小女孩轻轻的挥挥手,但在沐秋和小北心里,却同时感觉到一种决别,也许,此生此世与女孩再也无缘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