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楚囚对泣(二)
我拒绝了李隆送我上楼,微微笑着说:“我能吃能喝能睡的,你别像看病人似的看着我,我觉得特奇怪。”
李隆担忧的望了望我,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松开了虚扶着我的手臂。我转过脸,面上的表情沉郁下来,一个人上楼,按开了家里的锁。
阮阮应声从地毯上站起来,“我收到李隆的短信了。”
她还想说什么,可我完全不想说话,我的思维已经枯竭了,我的情感像一条菏泽里的鱼,连挣扎求生的欲望也没有,我眼前只剩下荒芜的疲惫。
我木然的坐在沙发上,阮阮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星河,你做的不对,但我不能再说你什么了,毕竟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作为朋友,我只能劝你,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我“嗤”笑一声,“作为朋友?我猜,你心里应该挺爽的吧。我现在比你还惨,你只是被肖鹿甩,而我呢?哈,我是不是第一次让你觉得自己也充满了优越感?终于可以俯视我了是吧?”我有点刻意的想要激怒阮阮,我像个刺猬,有点想让她和我吵一架,毁天灭地的粉碎一切的那种吵架。
可惜她并没有中计,她指指墙角那一排透明的塑料桶,十几桶里面全部绿油油的一片,我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阮阮说:“你妈妈回老家前一晚,一整夜没睡,将这些绿豆一锅一锅的炒制了,装在盒子里,嘱咐我,如果你回来了,让你可以煮汤喝。她说,炒过的绿豆,更容易煮开。”
我攥紧了手指,尖锐的指甲恨不得将掌心穿透。
阮阮轻轻的摇头,“我们谁都不欠你的,你不要攻击性这么强。你看看这些绿豆!你惹了这么大的祸,还有人被你炒绿豆,而我呢?”她别过头哽咽了一下,“我从没想在你身上找什么优越感,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容易,可那又怎么样?不容易就不生活下去了是吗?”
我闭上眼睛,良久才问:“林羽怎么样?”
阮阮紧紧的抿着嘴唇,没说话。
我木然的说:“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什么时候方便,帮我约一下林羽吧。他想什么时候办离婚,通知我就行了。”
阮阮满眼写着失望,我走到床边,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只想把自己与全世界隔绝开来。
阮阮还是帮我约好了时间。
从民政局出来,林羽说想去咖啡店坐坐。
我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一直垂着头,我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脸,他的眼睛。我还没有无耻到那样的程度。我可以想象到那天之后的一切,对他来讲将是他人生多么大的噩梦与丑闻。那么追求完美的人,我却成了他人生最大的瑕疵与污点。
我希望自己对他最后的善意与成全,便是不会恬不知耻的去哀求他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愿意由衷的祝愿他。
我垂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桌上的玻璃杯。
“放在你那儿的东西......”
“我会让快递送过去的。”他接过话头,我点点头,不知还该再说些什么。
任何一个字说出口都像是虚伪的狡辩。阳光从落地窗打进来,暖暖的聚在脸上,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各自奔向明确的目的地,可我和林羽大概是最后两个迷路的人,不说他吧,只说我,我已经没有权力再去揣测他的心思,他的想法。
“星河。”他声音里竟有丝淡淡的暖,像是他叫我的名字,并不为让我应答,而是自说自话,“我认识你,远比你想象的早。你一定以为我们相识在那场消防知识讲座上。其实在那之前很久,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也想起与林羽的点点滴滴,像在梦里。
他像是在叙述一件与我们两人都毫不相关的事情,“第一次看到你,是在楼下的大堂里,你后面应该跟着两个客户。我看到你夸张的弓着腰,一脸谄媚的笑着,带着他们向里走,可又回头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里,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嫌弃。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看擦身而过之后,你又恢复了一脸谄媚的假笑,谦卑的帮他们挡着电梯门,自己最后才上去。我当时觉得有趣极了!就是那一次,我记住了你的脸。
“后来在楼下买早餐,我排队站在你后面。楼下那些餐车的经营者,都是政府扶持的困难家庭。我看到你买了一碗面,扫码之后,悄悄的付了双倍的价钱。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样才能有机会认识这个有趣的,又善良的女孩子。终于在那次消防知识讲座上,我为了引起你的注意,频频举手回答问题。
“可我居然觉得不满足,我希望自己能为你真正做点什么。后来在地库里,我看到了你和保安的龃龉。为了搞到他们母公司的资料,我第一次求了我的同事......你看,星河,在我们的感情里,我从来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云淡风轻,我笨拙的,吃力的,也陶醉的,享受着在我的世界里,以我的方式爱着你。
“我以为不说出来,这一切便是我的秘密,它就能使我独享着隐秘爱你的快乐。我以为你终有一日会懂,或者你完全不懂也没关系,我们还有漫长的一生,当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们还相互依偎着,完全不用去想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完全不用去想我们为彼此花费了什么心思,我们彼此相信,彼此依靠,共度了这一生。
“婚礼前,我每天晚上都会畅想这样的画面,兴奋的难以入眠。”他收回目光,深深的叹出一口气,像为之前的这个爱情故事打下了一个完美的据点,“好了,星河,我们能走的路,就到这里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在我的心上剜下一块肉,他用这样的方式凌迟着我的愧疚,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林羽的心里,原来也曾有过这样的千回百转。
我从未觉得他爱我。我一直觉得,我们的感情,心计、需要大过于真挚。
他站起身,我在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却仍然没有勇气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如果......我们......有没有机会从头再来一次?”
林羽沉默了两秒,“我也想要有一个能心无杂念、全心爱我的人。星河,你真的爱我吗?”
我闭上双眼,松开了手,一点点,任他退出的手温逐渐从我掌心消失,像他从我的世界离去。
世上最难的词,大概就是和好如初与破镜重圆。太多人和好,但如何如初呢?破镜上横亘的裂痕,又如何能重圆?从此以后,我又要重新穿上我的铠甲,像过去的每一个日夜,没有林羽,一个人,走下去。
那些审视与窥看的眼神,不抬头看他们,便当他们不存在。那些背后窃窃的私语,不聆听他们,便像从未发生过。
我用微笑应对所有的人,用面无表情拥抱深夜的自己。
一天一夜,一夜一天。再猛烈的轩然大波,也终于不过成了其他人在饭后也懒得提起的话题。
只是,我变得更严厉,更尖刻了。
尤其在全迎的时候。
一次因为工作,我在全营的工作群里歇斯底里的发脾气。一次睡不着,凌晨12点还在群里安排工作。有人没回复的,便会反复艾特他,然后在第二天的晨会上大发雷霆。
企划部招了新人,一个文文静静、却内有反骨的女生,小许。
她拿着一张申请来让我签字,“冉总,这是影楼发来的账单。”
我接过来,随便看了看。鲁俊伟不听劝说的硬要将成品首饰拿去影楼拍照、P图。我盯着上面的数字,“50元一张照片,有讲价吗?”
小许说:“讲价了呀,鲁总说行价是60元一张,他和影楼的老板是朋友,给我们50元一张。”
我将账单向桌上一拍,“2万多块钱就拍了这几张照片?鲁总铺了那么多的货,每一件都要拿去拍照,这还没卖呢,他有没有核算过这是多少的成本啊?”
小许大概在我看不见的角度里翻了个白眼,语气也不大好了,“那您跟鲁总说去啊,是鲁总让我去拍的。”
“鲁总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能不能有一些职业性的判断?鲁总不靠谱的时候,想的不周到的时候,你可以给他一些建议啊。”我大声训斥道。
小许眼睛斜望向一边不说话。我冷冷的看她一眼,“让我签可以,但是你要先去跟鲁总协商好,这种事情不能再有下一次。”
阮阮敲敲门走进来,假意的咳了一声,立在旁边。
我平缓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解释道:“我刚才说话的语气生硬了一些,我是想说,一张首饰照片费用50元,这样的成本太昂贵了。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必要,我也不反对,可是我们是不是能够核算一下成本,看看自己买一个单反相机,拍照用的射灯等等,需要花多少钱,与其给影楼赚钱,不如自己来做这件事情,是不是更划算一些?”
小许语气更差了,“可以啊,那买个单反相机,您来照吧,反正我是不会。”
我被气笑了,“可以,我来做,你的工作我都可以替你来做,那你的工资是不是也全部给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