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凶手沈懿

赌上前程换来的搜查，结果却令江一笑陷入几近绝望的境地，她仿佛看到一张看不出面目的脸孔，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她，发出冰冷的嘲讽笑声。

——搜查毫无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沈懿家里干净的有违常理，完全不像一个居住十几年的家，这种干净，不只是指卫生方面——一般人住的地方，会有很多私人痕迹，能从一些摆设用具等，看出一个人大概的偏向喜好。但沈懿家不是，这里看不出任何个人偏好，没有任何个性特征，书架上只摆了些文学类著作，也看不出哪些被经常翻看——仿佛住在这里的，是个没有人类感情冷冰冰的机器人。

虽然什么都没查出来，但江一笑却更加认定沈懿就是杀人凶手。

当所有人离去后，江一笑留了下来，她缓缓转身，看向那个被警察搜查屋子时还是一脸温文尔雅表情的男人。

——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江一笑比任何时候都无比确认这一点。

“江警官，听说这次搜查是你坚持的？”沈懿在沙发上坐下，微笑地望着江一笑，没有半点气恼的样子——当然，也没有丝毫得意的神情，仿佛不管在他面前发生什么事，都只能让他微微一笑罢了。

“杀她们的时候，你是假装快递员送快件吧？”江一笑忽然变得非常冷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从她身上抽离，她盯着沈懿的眼睛，用一种非常冷静的语气缓缓说着，“进了屋，让她们填写什么东西，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捂住口鼻将人迷晕。我猜你用的是浸过乙醚的手帕，是不是和平时带在身上的那张手帕一样呢？”

“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人，是因为她们跟你的妻子一样，都喜欢购物吗？你死在十三年前的妻子，真的是自杀而亡吗？”

“前面的那些人，你可能是真的不认识，但杀苏枝的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感觉？你是杀她的时候，才知道是她吗？那你下手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犹豫？有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一个你认识的人，一个经常去教室听你讲课的学生？动刀的手，难道就没有一丝颤抖吗？”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江一笑看到沈懿的手缓缓伸进裤兜，那里有一截白色布角，她的心陡然提到嗓子眼，却看到沈懿只是调整了下坐姿，然后用毫无起伏的声音短促地说了句，“没有。”

江一笑差点跳起来，她拼命攥紧手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她的语气冰冷，手也很冷，她不停在问着沈懿问题，全身像被包裹在冰块里一样，整个人几乎要被冻僵。沈懿全程安静地听着她说话，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睛里甚至还带着丝丝包容，看着她的表情，似乎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说了句“没有”之后，江一笑听他轻声笑了下，接着往下缓缓说道：“你所说的一切我都没有做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说到这里，他再次笑了下，声音似乎带着丝苦恼，“江警官，你似乎认定我是杀人凶手呢，这让我很困扰啊。”

江一笑看着他似乎在很认真苦恼的样子，她的心像被一垛冰块裹住，冻得没有了知觉，双手却微微颤抖起来。她一动不动盯着沈懿，眼睛里慢慢有一团火焰燃烧起来。

“你杀林娟的那天——或许你已经不记得这个名字了，就是上个月被你杀掉的人——苏枝看见了你，她来警局录了口供，却描述了一个跟你特征完全相反的人，还将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那个时候，你已经回到学校在上课了吧？她是想给你脱罪，制造不在场的证据。”沈懿的笑容慢慢淡下去，江一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继续一字一字说道。

“知道她家里除了所有你推荐的书外，还有什么书吗？你那天一定很匆忙，没有仔细观察她的书架。她平常并不喜欢网购，是为了买书才上网订购了的。而她买的竟然全部是犯罪心理方面的书籍，她曾经问过别人该怎么去帮助一个犯了错的人，哪怕是无法改正的错误，她依然想着要怎么提供帮助。或许这便是她买那些书的原因吧，可是在她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却被你，杀死了。”

江一笑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沈懿面前，将书摆在桌子上，然后又慢慢退回到原地。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扉页上写着一句话：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看着你时的感觉。”

“我后来才知道，这句话被她作了修改，原话应该是：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这本书，我想你并不陌生吧？”沈懿慢慢将目光挪过去，看到封面上三个大字：双城记。

江一笑的声音渐渐染上浓重的悲哀之色，她看着沈懿的表情像是在哭泣，望着面无表情的沈懿，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也问完了最后的问题，“沈懿，你有想过吗，你出现在苏枝面前的时候，她其实知道，你是去杀她的？她最后的眼泪，你有看到吗？”

说完这句话后，江一笑转身快步离开，脚步不稳，身形踉跄，似乎还抬手飞快地抹了下眼睛，看起来非常狼狈。

然而沈懿一点也没在意她的离去，他伸手慢慢抚上书的封面，沉寂许久之后，拿起书翻看起来。一页接一页，他看得很慢，从扉页的字，到书页间的每个文字，都没有遗漏。

外面光影移动，暮色四合，天光渐渐暗淡下来。

沈懿的手指放在最后一行文字上，他坐在原处，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没有动一下。

书页的最后，只有一句话。

这是我一生中，最乐意做的事；这里是，我最美好的安息之所。

……

江一笑跑出去的时候，郑杯义正在外面等着她，看着她出来，露出明显松口气的表情。

江一笑眼睛红红，虽然没有哭，看起来却像个被欺负了的孩子，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郑杯义在心底叹口气，带着她上车离开，安静的车里，过了好一阵后，响起轻声的话语。

“为什么呢？”

“因为，凶手比警察聪明。”

“那么聪明的话，为什么还要犯罪呢？”

“……或许是，做正义的事情，不能达成他的欲望吧。”

江一笑之后每年都会去苏枝的墓前献上一束花，第一次去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天下着细雨，她看到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静静站在墓碑前，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默然站立的身姿，如雨中挺拔的猗猗绿竹。他看到了江一笑，却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意思。

两人交错而过，江一笑问了句：“杀了她，你后悔了吗？”

然而沈懿未作丝毫停顿，径直越过她，走下山去，江一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也未曾有半点弯折。

其后数年，断手案再没发生过，江一笑也侦破了许多案件，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刑警，然而她，始终无法忘怀自己的第一个案子。

（全文完）

PS：凶手是沈懿，他把杀人当乐趣，他喜欢刺激，杀人能给他带来快乐，在他眼中杀人不过是最寻常的一件事，他喜欢挑战权威，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所以他的结局，我没有给固定结果，第一种可以是当江一笑发现他是凶手时，结束谈话时，和郑杯义两人联手把他送入了警局。

江一笑从警局跑出来时他在外面等着她，返程时，于是有了之后的谈话。

再次见到沈懿时，已经是他刑满释放，想起五年前那个被他杀害的女孩，心里愧疚所以单纯的去拜祭她。

还有一种，当天结束谈话时，江一笑没有立刻把他送入警局，当她从沈懿家中出来时，郑杯义在沈懿家门外等着她，他们一起返程时，有了之后的谈话。

等到江一笑再次见到沈懿时，距离当时案发已经是一个月以后，其实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沈懿经过很长时间的良心斗争，终于良知战胜邪恶，最终决定自首，在去自首之前特地去看了那个被他杀害的女孩，做最后的告别。他的结局你们说了算。

总的来说沈懿他其实是不喜欢太过平淡的生活，他喜欢感受不同的生活带来的新鲜刺激感，他认为平淡无奇的人生太过乏味。他这样智商极高的人是不能用常理去评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