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父母已垂垂老矣
说起来,我印象中。父母曾经是我一直忽略的两个人。从小时候开始,父母经常是早出晚归地打工养活我们兄妹三人,所以,真正见到父母的时间缩水了一半。
另外一个就是,我好像极少正面好好地看过他们俩。只是知道周围有他们在,所以关于他们的表情,我没记住多少,现在时常闭上眼也没能在脑海里刻画出他们的面相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中学以后,我才逐渐意识到在自己心里面有了父母的分量,好像我是从那时候开始,才真正成为了他们的儿子。
然而我那时候还是挺自私的一个人。即便知晓父母维持家庭生活的不易,还会时不时埋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没能有一些家底,导致自己在同学面前显得“落伍”和被动,很多都没经历过,也没拥有过。完全是一种赶鸭子上架的尴尬和憋屈,刚开始还因为所谓的“没见过世面”被嘲笑过几回。
而且父母也没曾教过我们在学习生活上该有什么建树和目标。因为母亲算是一个文盲,只懂操持家务。父亲倒是学到了初中,不过后来也因生计所困而辍学出外闯荡。加上那时祖父母接连意外的逝世,父亲便从此孑然一身。正所谓的家徒四壁。亲戚也少,所以也几乎没有接济的方法,只有出外打工谋生。
母亲是在一个纷乱的时代被打工浪潮带到大城市的妇女,不过由于文盲加上地域差异,因此回家无门,被迫留在外地打工谋生。后经媒人介绍,才在困境中与父亲走到了一起。不过在婚后几年,父母便日常因琐事吵架,甚至还动起了手。本来母亲决意离婚了事,后来终不忍放下我们三个孩子才选择留下来继续同父亲过日子。这些事,小时候经常听父母亲说起,有些则是后来记事了记得的。
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在外地搭过大棚卖菜才结识了母亲。此后生下兄长,接着再是我。后来回老家定居,再生下细妹。彼时计划生育抓得严,那时候记得母亲曾被村里人硬拉着去做了绝育手术,可能那时候只是觉得手术是可怕的吧,所以母亲挣扎过。但后来回来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这才放下了心。
父亲的脾气不好,之所以说父亲老实本分,是因为母亲刚开始嫁给他的时候,听母亲说他待她也确实不错。而且我从小到大,也只是偶尔听见村里人说到父亲几句好话,确实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也没惹过什么事端被人背后指摘过毛病。这倒让我对父亲另眼相看。
毕竟过了几十年,村里人也并没有对父亲有什么坏的印象,偶尔还能夸上两句,做到这一点也实属难得。后来听村里的老奶奶讲,父亲应该是随了祖母的脾性,所以在外为人处世也是挺和善的。但是在家里的时候,父亲发起脾气也是挺吓人的,一直到我后来都上了中学,父亲才逐渐歇了暴躁的脾气,默默地出外打工,挣钱养家。
记得小时候父亲每次发脾气,起因基本都是在外打工受了气,回家后越想越憋得慌,借此发发牢骚罢了。但因好酒,酒后便会借此数落起了祖父来。听着父亲的口气,祖父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他不管不顾的。而且祖父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因为父亲经常看祖父打骂祖母。村里老人也说过祖母是个苦命但善良的女人,而祖父也确实如父亲所言,在村里没什么好名声。
但父亲也是不容易的一个人。我后来见到父亲一个人默默流泪的时候念叨着祖母,顿时觉得他真的很不容易。祖母虽逝于意外,但意外却是父亲造成的,这件事一直让父亲耿耿于怀,而且深感内疚。时常在情绪低落的时候,父亲总会时不时想起祖母,这怕是挺煎熬的一个过程罢,因为生前祖母待他很好。
但父亲也是个坚强的人,他从来很少说过自己难过时候的事。只是会心口不痛快的时候,骂上他人几句便罢休了。真正受了委屈,他也从来不同我们说。
父亲也有悠哉偷闲的时候。那时候田里收完水稻,稻谷总要晒上几天去掉水分,这样送碾的时候稻壳才不会粘在米粒上。所以只要没小工可干,父亲就会同我们一起去看晒场。然后闲暇之余,在一旁点着烟,悠悠哉哉躺着睡觉。后来,农事一过,父亲接着打短工,但工作并不稳定,有一天没一天的,所以有一段时间闲赋在家。那时我上小学,有一次学校招生,剩下最后两天报名交学费上学,如果那时没能及时交完学费,我便上不了学了。一想到面临辍学的危机,我自己一时倒是急了。这件事确实让我虚惊了一场。
我记得跟父亲说这事的时候,父亲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眯着眼囫囵应了一声,接着躺在门口晒着夕阳呼呼大睡。然后在第二天,也就是交学费的最后一天,父亲把学费交了上去,总算让我放下了心。其实后来才有的义务教育,学校方才免除了学费。
有时候父亲也挺幽默的,那就是喜欢说话逗人。有几次我同学来我家做客,总能被我父亲几句给逗乐了。平时心情一好,也会拿电视剧中的人物开起玩笑,惹得一家人也跟着乐。后来,我才发现其实父亲其实就是在吹牛,当众戳破了几次,父亲就再没说过什么话了。可能父亲知道自己是在吹牛或者当真不知罢,但又想显摆一下,结果却被我戳破了底,面子上多少挂不住了,便干脆选择少说一些话。也不知道因此少了多少乐子,这真是我的罪过。
至于母亲,是一个在泪水中坚强成长的女人。我从小刚记事的时候,母亲就哭过几次,是因为和父亲吵架的缘故。后来母亲好似转了性子一样,也跟着要强了起来,所以直到几年后,我才又见母亲罕见地又哭上了一回。那时,她终于凭借年轻时的印象,联系上了失联了十几年的娘家。信由父亲代写,内容也是父亲念给她听的。
母亲虽然不识字,但依旧手拿来信,在家门口蹲下,一边艰苦地看着,一边忍不住痛哭。过了几年,书信往来几次确认信息的准确性之后,母亲终于和父亲两人一起回了一趟娘家。家里的事务便交由已经懂事的兄长把持,实在有些不懂的,便让兄长向隔壁邻居的叔公讨教求助。几天后,父母亲便从娘家回来了,父亲没什么话说,母亲一脸倦容。
又过了几年,我也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父母便带着兄长去娘家看了一趟,去看仍旧健在的外婆和几位姨娘和舅舅。再后来,猴年春节,我也一同去了一趟。外婆已然口齿不清,说话少而且难以辨别,加上是地方方言,交流颇有障碍。不过老人家看起来还算精神,舅舅和姨娘们照顾得也周到,晚年应该可以安享了。母亲则是有些激动,在一旁帮忙打理琐事。
自从我和大哥念完高中之后,细妹早已辍学外出打工了几年。家里当家做主的位子也逐渐从父亲转到了母亲身上。虽说没读过几年书,但母亲却是个要强而且见识也独到的人。近几年下来,家里的经济情况日益转好,首功当属母亲。
记得高二的时候,我那时候觉得有些迷茫,曾经问过母亲一个我和兄长之间的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早已忘了。但却记得母亲最后补充说道:“你和你哥就像手心手背一样,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们俩我都疼、都惜。”那个瞬间,我头一次觉得自己矫情,眼泪一直在眼里打转。
再过了两年,我到外地读书,家里就剩母亲一个人。而恰好在那段日子里,家里遭了贼。屋里被盗贼翻得一团乱,大门也被硬生生地撬开,一家人的社保卡还有仅剩的一些存款被盗窃一空。母亲慌了,打电话来找我哭诉,而我却在几百公里外的城市里。
只记得当时听得一阵心慌,但却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帮不上忙,连安慰母亲也很难做到。这件事过完没多久,一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想到这件往事,泪水便止不住地流。后来,回家再见母亲,她憔悴了很多。她白头发多了,也显得凌乱,看了怪心疼的。
这样接着过了三四年,母亲也跟着家人一起出来外面打工。我过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正租住在一间昏暗而且脏乱的宿舍里,同几个人蜗居在一起,宿舍有点老旧。母亲跟我说过,冬天的时候,冷风呼呼地吹,防不住。因为冷风总会从不能完全紧闭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冷。她说。
我待不多久,出来外面透透气,她也陪着出来。她还想要牵着我的手一起走,我却觉得她像个孩子。我终究还是牵起了她的手,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走了漫漫的一段夜路。那时刚换工作,心里五味杂陈,着实难以形容。
过年回家的时候,母亲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不过岁月倒是没留情地给她上了老年妆。父亲年事已高,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戴的眼镜,如今视力已经退化严重。细妹早年嫁了人,如今外甥也两三岁了,这让父母亲在生活上总算有了新的寄托和念想。偶尔会打电话询问在外工作的我和兄长的生活近况,当真可怜天下父母心。而现在,父母亲已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