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市附中的住宿生活是每两周允许学生回家过一次周末,作为开学后的第一个回家的日子,班里的同学在周五早上就已经躁动不安起来。于是当下午下课的时候,教室里响起了阵阵欢呼,白露听着,心情也好了很多。但是只要一想到父母每天忙到很晚才回家,白露一时间觉得过早回去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又去了往常看书的地方学了会习。结果等她终于看明白一道物理题的解析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沉下来。
到达白露家公交车的站牌距离学校还有段距离,而且因为始发站比较偏,所以公交车站设的也相对偏僻了一些。白露背着个大包,走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微微有些走神。可是白露还没有享受这种安静的时刻多久,就听到身后跟上来了几个脚步声。白露警惕起来,抓圌住书包带把包重新背了背,脚步也不动声色的加快了一些。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越是期望它不要发生,它就偏要发生在你的面前。这不,已经有一只手大力的扯住了白露的书包,让她的前进受到了阻力。
“小妹妹,放学了?有钱没,哥哥最近手头有点紧,拿两个钱给哥哥花花呗。”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凑到了白露跟前,还吹了个口哨。
白露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不愿理会,想赶紧离开这里,可是抓着书包的手她挣脱不开,所以只好冷着脸回:“这里是学校附近,你们要是不想被保安抓到,就最好把手放开。”
“小妹妹别生气啊!”那个人和跟上来的同伴大声的笑着,明显没有把白露的话当一回事。
另一个人叼着烟,大笑之后流里流气的冲白露嚷嚷:“你这是不知道我们的老大是谁吧?我们的老大可是钟离珩,是校董的儿子,谁会管我们!你呀,就老老实实配合我们,把钱交出来,就完事了是不是?”
白露微垂下眼睑,心里讥讽万分:当然了,她交了钱的确能够获得一时安全,但是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下下次,他们的贪欲会是无穷无尽的。而且如果真的像他们所说的,身后有着巨大势力的背景,那么事后追究恐怕只是个空谈。
可惜白露毕竟涉世未深,第一次应对这种事情,一时间还没有想好对策。然后她就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声响,白露和那两个小混混都循声去看,就见周洋神色复杂的站在不远的地方。
两个混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响亮的吹了个口哨。之前叼着烟的混混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弹簧刀,朝着周洋比划了一下:“又来了个小白脸,怎么,你是想英雄救美吗?我可提醒你一下,我这刀子不长眼的,你这细皮嫩圌肉的,小心一身的伤。”
周洋的视线从亮白的刀刃滑过,最后与白露波澜不惊的眼神对上。不知道周洋从中悟出了什么,几秒后,他转身离开了。
“哈哈哈哈,他个怂包!”两个混混笑的更加猖狂了,各种粗鄙不堪的词汇从他们嘴里冒出,在终于过完瘾之后,重新把矛头对准了白露。
“小妹妹交个钱都得这么久啊,虽然你柔声细语的,但是动作也别墨迹,不然我们等的多心焦啊。”小混混估计觉得自己说的特幽默,所以说完之后和另一个同伴猥琐的笑起来。
白露微闭眼睛,想要无视掉这两张面目可憎的脸,但是他们的气息就在自己身边,带着淫圌秽的笑声还在自己的耳边环绕,让她怎样都静不下心。她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是那种窒息到无力的感觉。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之前那个时候,压抑的想要哭出来,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发不出声。
“小妹妹,哥哥们可是等不了你这么多时间。需不需要哥哥帮帮你啊?”说着,那个小混混就迫不及待的扯着书包的拉链。
白露挣脱了几下,依旧没有挣脱开,甚至另一个桎梏她的混混,手已经不干不净的在她身上摸索了。她真的不想,再像之前那样了,她努力了这么久,绝不是让事情重演一遍的。所以她看准时机,一只手肘尽全力甩到前面那人的脖颈处,脚也不留余力的踩住身后那人的脚。那两个混混见白露一幅小白兔的样子,哪里会料到她会突然发力,都被她给打了个正着,瞬间哀嚎声就响了起来,弹簧刀也落了地。白露赶紧抱好书包,用袖子包住刀子捡起就跑,在她的记忆里,附近有一个警圌察分局。她的力量太小,再盲目的和他们争执在一起,受伤的只会是自己,只要跑到警圌察局,才会安全。
于是剩下的时光,好像只剩下了白露自己的喘气声和心跳声。白露甚至还能抽圌出时间计算了一下,自己的心率有些过速了。距离警局,还有不少的距离,如果以自己的速度跑过去,至少需要多久的时间,这些白露都默默的计算过。明明应该是很紧张的时刻,身后有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还在追赶着自己,但是白露心里镇静的可怕,仿佛正在奔跑的人不是自己,而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打破这一幻象的,是由远及近的警车鸣笛声,白露如梦初醒般,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穷追不舍的混混已经灰溜溜的往回跑了。
“妈圌的,等着啊!明天还得来堵你,有本事你就别来上学了!”逃跑的时候,那两个混混还不太情愿,依旧骂骂咧咧嘴里不干净,然后脚底抹油的消失在渐渐黑下的夜幕里。
白露又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停下,看着不算明亮的小路上,不停闪烁的灯光,长长舒了一口气。还没有跑到警局,警车就已经来了,看来他是看懂自己的意思了。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疲惫重新回到身上,白露甚至来不及把眼角的湿圌润憋回去,就觉脚下虚浮,她只来得及下意识护住头,就已经模糊了意识,软软的倒下。
这世界的一切,回归了一片漆黑的寂静。
清醒神志的恢复,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但是白露突然发现周围是黑的,不仅很吵,还有些摇晃,让白露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着。那种温暖的带着粗糙的触感让白露猛的睁开眼,警惕的目光直接落到了车顶明亮的灯泡上。
“嘶。”白露赶忙闭上眼睛,但是已经感觉到黑暗中有个小亮点在缓缓的降落。
“哈哈。挺警觉的小姑娘呀。”一个陌生的男声从旁边传过来,声音低醇,还挺好听的。
白露这次学聪明了,把头偏了偏,才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一双黑眸。
“你的眼镜在这,镜片有些碎了。”男人把白露的眼镜递给她,镜片的确出现了几道裂纹。白露戴上试了试,倒是不怎么影响她观察这个男人。一身白色的医用大褂,还戴着浅蓝色的口罩。
“谢谢你。”白露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完这个年轻男人,就大约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也明白了现在情况。
男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看着白露依旧淡定的神色,觉得有些惊奇:“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嗯。”白露轻轻的喘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胃里像是架起了一堆篝火,灼烧的难受,身体也软圌绵绵的使不上力。她微微皱着眉,觉得自己长期锻炼的身体不应该会这么虚弱,所以把视线从被男人固定住的手上面的输液装置,转移到男人身上。
“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男人好像跟白露较上劲了,执着的问:“你先告诉我你觉得我是什么人,我再告诉你。”
白露无语,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便衣警圌察。”随后她又怕这人再追问,干脆一股脑儿说完。
“虽然这是在救护车上,但是你的身材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而且医生是不会带着电圌棍的。”其实白露没有说,但是看这个男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不会是医生。或许,这是白露的一种直觉。
男人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电圌棍,摘下口罩,嘀嘀咕咕着:“我就说嘛,你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还要戴着这个口罩。”
男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才终于心满意足的回答白露的问题:“刚才医生给你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没有查到什么,但是考虑到你现在身体比较虚弱,所以给你吊了一瓶葡萄糖。哦,我们快到医院了,到了医院就能具体的检查一下了。”
“好。”白露应了一声之后,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男人倒是难得遇到这么平静的小朋友,忍不住问她:“你大晚上的被勒索,难道不害怕吗?”
“人你们没有抓到吧。”白露很冷静的打断了这个话题。
“这…”男人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了几句,“我们正在追踪中,相信用不了多久。”
白露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觉得男人一副职业水平不容质疑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有一把弹簧刀你看见了吗?”
男人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拿出物证袋,里面正躺着那把刀。
“我没有把指纹留到上面,如果你没有直接捡起来的话,那应该可以找到清晰的指纹,作为他们定罪的证据。”
警圌察笑了笑,语调轻快了不少:“看样子你应该不大吧,怎么法律意识这么强啊。”
白露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
第一医院很快就到了,因为白露已经醒了,而且也没有什么很重的伤,所以只在男人的陪同下,做了一些基本的检查。医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带着口罩,含混不清的询问着白露的情况。先是让一个小护士把白露昏倒时因为护住头而蹭破皮的胳膊进行消毒和包扎,然后就开始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行了。”医生从病历单上扯下一张堪比鬼画符的纸,递给了一旁的那个警圌察,“去取药处拿药,不放心的话就在这里观察一晚上,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白露微微躬身,拖着还想问问题的警圌察走了出来。那个警圌察不解的问:“我还没问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不用了,我大概知道了。无非就是低血糖什么的,不打紧的。”白露低着头,扶了一下包成粽子的手肘,向警圌察索要那张单子和自己的书包。“谢谢您,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如果您需要我做笔录,那我明天去找您一趟,今天麻烦你了。”
男人皱了皱眉,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我刚才发现你连手机都没有,你赶紧给家长打一个电话吧,我等你的家长来了再走,要不然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还是不安全。”
白露怔怔的看了警圌察一眼,眼里终于有了些笑意和暖色:“我父母都很忙,不太方便联系他们。而且我就受了点小伤,真的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了担心。您要是不放心就麻烦送我回学校吧。”
男人劝了白露一会,见没有什么效果,只得无奈的带着白露取完药,然后打了个车到学校。这时天已经黑了,学校外面的路灯有些昏黄,门口的保安室里也亮着一盏灯,保安大叔在低头玩着手机。警圌察把一张在医院准备好的小纸条递给白露,让她有事打这个电话联系自己,然后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给保安说明了一下情况,放白露进去。
白露看了眼纸条,然后笑着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迟警官。”
迟骏摆了摆手,离开了学校。
白露回到学校,小跑着去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打给了白母:“妈,我在学校问老师题呢,结果有点晚了,要不然我这周就不回去了。”
白母在电话那头部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听见白露说跑操的时候摔了眼镜,也只说把钱打到了卡上,让她找时间去换个新的,然后就挂了电话。白露拎着药走到宿舍门口,经过大妈圌的一番盘问才终是如愿躺到了床上。她展开被自己揉的皱皱巴巴的病历单,努力辨认后,终于知道自己的具体情况。
贫血加轻微的厌食症。紧接着这些字的,是一堆需要注意的事项。白露不愿在辨认下去,随手把纸张放在枕头底下,感受着胃部传来的有增无减的灼烧感,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吃的越来越少了。
她皱着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宿舍的灯统一关闭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蕴着一片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