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决定（一）

在去李清照家的路上，綦友嘉一直沉默不语。看着他的表情，让安亭溪想起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话之后内心里席卷起来的滔天巨浪。与其说是在怀疑人生不如说是怀疑自己。安亭溪知道，此刻綦友嘉的内心正在忍受着一万点的暴击。分明已经成功了的离家出走计划，却因为忽然生出的助人之心，结果，跑回杭州来自投罗网。

“他肯定在后悔陪我一起去了归安。”安亭溪心里这样想着。不着怎的，这让她联想到齐友嘉看到被他踢飞的篮球不偏不倚打到安亭溪手中的竹签上并刺穿了她喉咙时的心情。不可否认，安亭溪的确后悔去到那块篮球场边。如果綦友嘉打算责备她的话，安亭溪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后果已经造成，而自己又帮不上他什么忙……她开始有点理解齐友嘉面对失声的自己时的心情——安亭溪心里的愧疚感开始弥漫。她安慰自己，至少，她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好像也不能这么说，精神上的伤害也是伤害……不过，是自己从西湖里把他捞起来的……可不论谁在水里遇上了这样的情况，恰好会游泳，大概都会有这样的反应的……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綦友嘉只是恰好被自己一头撞了上去，恰好他有匹日行千里的好马叫吉祥，綦二公子恰好知道去归安怎么走……

有些事情的发生确实让人难以理解，比如自己“恰好”掉到了南宋。

也许，人生中的意外“恰好”才是正常现象。

安亭溪一路纠结，倒也不觉寂寞。可是越接近李清照家，綦友嘉充满挫败感的表情却让安亭溪越觉不安。她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向他道歉，另外……她似乎可以考虑原谅齐友嘉——如果有人一想起你就让他的内心充满煎熬，对自己来说也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李清照的家门口灯火通明，未待綦友嘉走近，一个身影便迎了上来，拉着吉祥的笼头，道：“二公子，可算是来了，大娘子在这里等了有半个时辰了。”

綦友嘉无精打采的从马上下来，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四叔，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贵叔家的？”

宋四毫不避讳，直言道：“你一到那里，就有人去给二老爷报信了。”綦友嘉回身看了看那些举着火把的扈从，火光映照在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安亭溪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注意到了，綦友嘉咧嘴笑了笑，那笑一如既往的带着一丝邪魅之气，此刻又多了些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玩世不恭，好像在说：“你们爱谁谁吧，无所谓了……”安亭溪心里一紧，把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綦友嘉邪魅笑容里挟裹着的坦诚，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得到……不能开口说话了，可以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而有些情感消失了却很难找得回来……

“亭溪，我们进去吧？”綦友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安亭溪深吸一口气，对綦友嘉笑着点了点头。她想用这个笑容表达的心情实在是太多——歉疚、安慰、支持、关心、理解……似乎远远超出了一个笑容的承载量，好像也把綦友嘉弄糊涂了，他看着安亭溪忽然就一动不动地愣在了那里。直到濯石跑过来催促道：“公子，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