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就药填词（四）

没想到一进前院迎头就又撞见了欢儿，她倒也不客气，上来就对雁儿道：“来的正好，小娘子的茉莉香粉没了，你这就去肇记买一盒来，你可快着点儿，小娘子赶着用的。”说着，朝腰带里掏出钱来往雁儿手里一塞，也像早先遇见亭溪那样，转身便要走。

雁儿看了一眼手里的钱，对着欢儿的背影叫道：“欢儿姐姐，我这会子也没空，要不你让胖嫂跑一趟吧？”

欢儿回过头来，皱着鼻子，道：“胖嫂懂得什么茉莉香粉？跟你说了小娘子等着用。你把手里的东西给那小厮提了赶紧的，别给我这推三阻四的。”说完，转身就走。雁儿又叫了她一声“欢儿姐姐”也只当没听见。

一直看着欢儿飘摆着——大有若柳之风——进了前院的正屋门口，雁儿才不得不把目光收回来，既愤怒又委屈地看了亭溪一眼。亭溪敏感地察觉到雁儿的眼神里似乎还藏着一丝挑衅，如果她胆敢对这件事情有所表示，说不定就会引爆雁儿极力压抑着的脾气。两人之间刚刚产生的一丝相互体谅的心情已经像清晨的雾气那样蒸发掉了，亭溪低着头，默默地换了只手提食盒，把雁儿的药吊子接过来，独自朝后院走去。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看见雁儿已经走到前院门口，用袖子擦了擦脸，一闪身不见了。

亭溪回到后院，想着雁儿不在旁边也好，趁这个时候把想说的话再跟李清照说得清楚些。便径直走进堂屋，学着雁儿的样儿，把药倒进碗里，和蜜饯茶盏一起放在托盘上，端了就朝快步书房走去。此时，李清照正在书案上写着什么，亭溪把托盘放在贵妃榻旁的茶几上，端着药碗走向李清照身边。见她微蹙着眉走笔如飞，不便打扰，在一旁站下，却忍不住伸脖子想看看李清照在写什么。

亭溪已然有了概念，先从左边看起，只见竖着的第一行字写的是：摊破浣溪沙

这么说，是一首词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读过，便把脖子伸得更长些，接着往下看：

病起萧萧两鬓华

卧看残月上窗纱

豆蔻连稍煎熟水

莫分茶

枕上诗书闲处好

门前风景雨来佳

终日向人多酝藉

木犀花

只见清照写完，将笔一抛，接过亭溪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亭溪张嘴看着她，才女就是不一样呵，连喝药都能喝出一首好词来，霸气！一边想着，殷勤地伸手把空药碗接了，走到小几前搁下，看了看托盘里的东西，不知道该先递什么，再递什么，索性端起盘子来到清照面前。清照拿起茶杯漱了漱口，将水吐在脚边的青花痰盂里，对亭溪道：“蜜饯就不用了，骗得了嘴骗不了心。”

哦，亭溪明白了，原来这蜜饯就是吃完苦以后再给自己吃颗糖的意思，那当然没有给自己写首词有意思喽。亭溪放下托盘就跑到清照身边，指着“酝藉”两个字，看着清照。李清照微微一笑，道：“汉书上说薛广德‘为人温雅有酝藉’。想我已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又经历了这些事，才知道素日里待人待事宽容些、平和些，不是这么处处要强，兴许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