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贡小姐的越南河粉
有段时间我疯狂迷恋吃越南河粉。甚至因为太喜欢吃，我萌生了想去越南旅游的想法。美食跟旅行似乎是两个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城市西郊有家越南人开的河粉店，市中心也有一家，甚至我曾经在同一处shopping mall，看到两家。这几处尝下来，其实口感无太多差别。服务员把河粉端上来，首先就是一系列自助操作：放豆芽，挤柠檬，洒葱花，这些都完成以后，轻吸一口气，薄荷的清香，柠檬的的酸涩，牛肉味的汤头，晶莹透亮的河粉，偶尔不小心吃到小米辣后的惊喜。一瞬间让人胃口大开。
怎样和越南河粉相遇，我已经记不清。可能是有一天无意中走到一家店，点了一份河粉，觉得很好吃，就这样才有了后面的穷追不舍。人们对食物也会一见钟情的。越南河粉就如同学生时代的少女，怎么看都是一个清纯。汤头要用最小火熬制，这样熬出来的汤是非常清澈的。香茅、洋葱、姜头放在锅炉上烤，让香味自然散发。丁香、八角、肉桂、开火不加油，用小火炒香。这样的精心，一份河粉卖到四五十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最爱去的一家越南河粉店，是shopping mall里那两家中的其中一家。这两家，一家装修豪华，设计的如同西餐厅，就像进入东南亚国家的高端饭店。另外一家，相对面积不大，半自助形式，菜品放在冷藏的展台，想吃什么自己挑，最吸引我的是，店员都是穿着越南民族服装“奥黛”，头戴斗笠。既然吃的是异国菜，那还是希望有点形式感，尤其可以看到穿着长衫，袅娜着身姿的美丽服务员。这家“粉越西贡”自然成了我日后的首选。
“今天春卷没有了？”我问服务员。
“不好意思，女士。已经卖完了。”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回答我。
“好吧。”我只能接受这个事实，看来和我一样喜欢吃春卷的人不在少数。
春卷和滴漏冷咖，是我吃越南河粉必点的两样，也是因为有了这两样点缀，我可以把午餐吃到下午茶。可能今天来到店里的时间有点晚，所以能点的东西并不多。
“你好像很喜欢吃越南菜，你是去过越南吗？”
正吃着，刚刚和我对话的那个服务员问我。
我停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说，“还没去过。但是我挺喜欢的。看过很多越南电影，《青木瓜之味》《情人》，我觉得越南很迷人。”
她指了指餐桌旁的辣鸡酱，“下次吃春卷时，可以蘸点”。
“哦，我还是喜欢原汁原味的东西。”
“哈哈，看的出来，那么爱吃河粉。河粉的味道就比较清淡。”
“你就是越南人吗？”
“是的。”
“哇，真的啊。可是你有点不太像东南亚人，尤其是肤色。”
“我来中国很早了。差不多12岁，就跟爸妈来中国，一开始在香港，后来去上海，去年来到这儿。”
“一直开餐馆吗？”
“没有。一直在打工。”
之后，我们没有再讨论关于越南的话题，因为她还要继续工作。但是等离开时，我们互相加了微信。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她的信息。她想请我出来散步。我有点错愕，但还是答应了。
城市的公园基本都是千篇一律的，不同的是人。她真的不太像越南姑娘，首先是皮肤，没那么黝黑，有点偏亚洲人种的黄色，骨架也很小。身处江南，我觉得她就像这儿的本地人。
我们信步于公园小路，她跟我说话，她好像有很多话，似乎对谈话感到极度饥渴。我想，她应该缺少交谈和发牢骚的对象。
走到空旷的马路边，她指着对面的楼房，告诉我，那儿是她住的地方。我望过去，是一栋老旧的五层楼房子，好像似乎专为一辈子与快乐、奢侈无缘的上班族家庭打造的。这类老旧的建筑一般都没有电梯，楼梯口堆着幼儿的三轮车、坏掉的旧炉子和捆成一叠的旧报纸。年轻人很少愿意住在这里，因为它太老太旧，旁边交通也不便利，住在这儿的基本都是一些孤寡老人。
看来她的生活还是很窘迫的，而且没什么朋友。
“如果你愿意，有空来我家，我给你做越南河粉吃。”
“那太好了。吃正宗越南人做的河粉。”
“谢谢你今天愿意陪我出来散步。”
“不客气。和你聊天，我觉得很放松。可是你好像有心事。”
“是的，我想离开这座城市。”
“为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但请你不要认为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可是这个问题埋藏在我心中好久了。”
她说的让我心里犯怵，我在想，该不会她有个什么私生子，想让我交给福利院吧。毕竟，和陌生的同性之间，我还没有这样的交流过。可我还是压制了恐慌。
“你觉得男人真爱你，一定会和你努力在一起的吗？”
喔，原来是这个问题，看来她是为情所困。哎，男女感情的问题，我也不太擅长。万一说了实话，伤了她的心，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坏事。
“应该是的吧。爱一个人，想和她长久在一起。而不只是短暂的鱼水之欢。”
“我以前认识一个男人，也是因为他，我从上海离开，来到这儿，只想离他近一点。认识他，对我来说，那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可是他已经有家室了。我没敢跟任何人说。”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两年多吧。但是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每个月去我家一两次。“
”后来，分手了？“
“其实，我当时不知道他有家室，等我知道他有家室时，我就离开他了。只是，偶尔还会联系”
“他骗了你。“我知道这样说，很残酷。
“哎，我应该接受真相。”
“早点离开是好的。刚分开的那段时间是挺痛苦的，但是熬过去就好了。”
“他为什么骗我？”
“可能是寂寞，可能是刺激，也可能是他真的喜欢你。”
“他喜欢吃越南河粉。可能因为他只是喜欢吃越南人做的越南河粉吧。你们中国人不是说，管住男人的心就是管住男人的胃。”
她后来又说的很长很长，我没打断。我想，她可能真的要走了，所以今天，说个痛快。
她继续说，“后来，越南河粉吃腻了，就换别的口味了。我太傻了。我应该早走。”
“不用这么责怪自己了。你对他真的有情有爱，只是这次爱错了人。但这并不代表，你就不能以后获得幸福啊。如果决定离开，就走的果断些。”
有时觉得人世间冥冥中是有缘分的，我刚巧昨天听到这段话，今天就把这段话用到了。可能上天派我来扮演智者的身份，来劝慰这位深陷爱情泥沼的越南姑娘。
”是的。要走的果断。“她仿佛在自言自语。
2014年的时候，我曾经去云南的边境出差，空隙时，跑去看湄公河。那条河不怎么干净，河边有一些光着膀子，分不清是东南亚人，还是云南人的小伙子，冲着我吹口哨。感到有点不安全，所以没有停留太多片刻。当地的朋友告诉我，湄公河的对岸就是越南和柬埔寨。那些地方，我至今都没去过。可是后来，我为什么如此疯狂的爱上那儿的食物，似乎也很难说清楚。我还是喜欢称呼越南的首都为西贡，相比较与胡志明市强烈的政治色彩，迷人浪漫的法式情调，似乎唯有”西贡“这个名词可以代表。那个和我有几面之缘的西贡小姐，后来有没有走，我不知道。因为，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家”粉越西贡“。我有点难为情，或者说，我怕见面难为情。陌生人把心事告诉了你，似乎就如同在你面前脱光了衣服一样。这未必是我想看到的。而一如清纯形象，穿着长衫的西贡小姐，我希望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