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乘船遇险

天林早已远去，已经听不到四老爷呼唤的声音。令四老爷没想到，天林居然会马上翻脸，不但以码头的利益作威胁，而且，还把凤凰山大哥、关庄二哥和游龙洞三哥数年前的联手之事搬了出来。

早在数十年前，游龙洞由三哥执掌。他喜欢排兵布阵，特别是对祖辈传下的《奇兵总谱》，珍爱有加，每日必会研习一番。后来，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扶阳朱氏族人得知后，联合黎家堡攻打游龙洞，为的就是那本《奇兵总谱》，据说书中隐藏着朱氏的惊天秘密。游龙洞哪抵得住两股敌人的夹攻，只得求助于凤凰山实力雄厚的大哥和关庄足智多谋的二哥。幸运的是，大哥和二哥及时赶到，救下游龙庄。颇具大将风范的三哥，挺而走险，从敌人的快刀之下，奋不顾身地救出自己的亲弟弟，而他，由于伤势过重含狠离世，使得大志难成。奇怪的是，自三哥走后，《奇兵总谱》就跟着不见了，再也无人问及。那个被三哥救出的人，就是现在游龙洞的当家，四老爷。

天林很惆怅，走过牌坊处，回头望望那两个“爬行”出来的金字，笑了。顺着石阶往码头走去，脚下越走越轻松，心情越来越敞亮。船夫似乎在专程等候他，待他上船后，解开缆绳，往下游划去。

天林站在船头，看着奔腾不息的江水，苦想对策。几天来，处处碰鼻，欠他的人，躲他；他欠的人，堵他，已经走投无路。现在，他唯一还能去的就是西流水，老外公张家。张家与安家世代联姻，关系非比寻常，但祖训明示，安张两家必须遵守君子约定，不得互借钱物，不得合伙经商，不得联手称霸。天林此行，已经不报太大希望，因为，他难以跨越祖宗家法，就像难以主宰自己命运那样。

天色渐渐黑了，江面已经起雾，两岸隐隐响起鬼哭狼号般怪叫声。大船有些颠簸，船长安排水手掌好舵，沉着地喊着话：“大家小心了，前面暗礁很多，不要随便起身走动，危险！”

船长和船员对附近一带的河床，十分熟悉，暗礁林立，险象环生。

突然，江面狂风骤雨大起，高耸的船帆被风刮得嘶嘶作响，大幅度地左右摇摆着。船在江面已经失去控制，随波逐流。船仓里的人，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叫嚷着滚在一处。

“快把帆放下来。”船长逮住身边的水手，急切地发出指令。水手见漆黑的江面，波涛汹涌异常，令人胆颤心惊，他正迟疑之际，刚刚走进船仓避风的天林，向船长点点头，说了句“让我来”，火速转身，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很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天林把自己双脚紧紧地固定在船板上，左手抓紧桅杆，右手使劲打开固定船帆的绳索。可是，绳索打开了，帆却仍然下不来。他抬头观察，发现帆已经被撕破两个大大的口子，而且，还紧紧地缠在桅杆的上端，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被雨水淋过的桅杆，十分湿滑，加上大风吹打在帆上，震耳欲聋。“小心啊，”船长在远处大声叫着。天林当然听不见，危急时刻，刻不容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桅杆的顶端，把下缠着的帆，扯了下来。

他还未喘过气来，忽然一个大浪，迎面扑向船身，击中桅杆。“咔嚓”巨响之后，桅杆拦腰折断，拖着天林，插进江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此刻正值隆冬时节，江水冰冷刺骨。众人相互望，无人敢冒死救人。船长只好吩咐众人，往河岸抛洒揽绳，把大船慢慢拉到岸边，先避避风头。突然，江心激起漩窝，回漩之力震断揽绳，把大船死死吸住。经验丰富的船长，亲自撑好舵，把众人分为两组，一组向漩窝的外围快速摇浆，一组迅速往外围江面抛锚，数十条绳索被扔到天空，又回落了下来，有的钩住岸边的巨石，有的被钩住江中的暗礁，慢慢地，船终于停在了漩窝的边缘。如果，船帆还未放下来的话，大船必会卷进漩窝中心，连人带船，通通都会葬身江底。

不知过了多久，漩窝不见了。惊魂未定的众人，在船长的命令下，迅速把船驶离这个危险之处。而船长很清醒地意识到，天林已经凶多吉少，可是又爱莫能助，他只好朝渐行渐远的落水之处，深鞠一躬，摇头叹息不已。

后来水手回忆说，当船驶离天林落水之处后，他看见一道灵光突现，江面上飞来两只凤凰，停留片刻，救起天林，便消失不见了。这只不过是好心的人们，抱着美好的愿望，用一种特别的方式祝福着天林，祈祷他平安无事。

已经是第五天了，都还没有天林的消息，凤凰山安家大院的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了几百人，争吵声此起彼伏，嘈杂不堪。天林在家议事待客，都会安排在中堂。近日，由于他失去了联系，家里唯一管事的人便是他妻子刘国秀，很多有生意往来的人，都纷纷赶到安家大院，找她追问天林下落。在这个年代，由于女子不得坐于中堂之内，她便把后堂改成了临时会客厅，八仙桌居中，左右各一把太师椅，大厅两侧摆满整排椅子。

刘国秀脸上挂着笑，在奶娘张妈的陪同下，抱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儿子，走进临时会客厅。她先看看两把太师椅，站到次座，环视一周，见屋内外到处是人，站的站，坐的坐，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她怕等一会儿场面万一失控，惊吓到怀里的儿子，于是，便把孩子交给张妈，小声吩咐几句，把张妈支走。接着，她先向众人欠身，然后稳稳落坐。

“他媳妇，你就告诉我实话，天林到底还能不能回来？”一个慈祥的老人坐在左首，质问刘国秀。

“就是，是死是活，总得给个准信嘛，大家都好打算打算啊。”

“当时那种情况，是神仙都活不了，何况是他。”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们真笨得可以啊，还在相信安家人的鬼话，说不定，她早都把人埋了，给大家拖延时间而已。”

“刘国秀，欠债还钱。”

“还钱……”

老人刚说上一句话，便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压了下去。

刘国秀站起身，双手压了压，嘈杂之声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她还是镇定自若地环视一遍，微笑地向众人深鞠一躬，说道：“首先，我感谢各位父老乡亲们对我丈夫的厚爱，我深信，他一定会回来，因为，我安家从未有过欠帐不还的事情发生，所以，我恳请各位再宽限些时日，他一定会……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的。”

“什么交待？就一句空话吗？你都说了无数遍了，哄鬼吧？”

她见说话最多、最挑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天林素有仇怨的黎道强，她先是气愤地朝他“哼”了声，眼睛很不屑地跨过他的人影，向众人说道：“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我……”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又是黎道强穷追不舍的发难。

“就凭我的人格……”刘国秀把他当作空气。

“你的人格，那又值多少钱啊？”

“是，我的人格不值钱，但是，就凭安家世世代代的声誉，也是顶天立地。”

“我呸，”黎道强边说边往地上吐口痰。

“各位乡亲父老为证，我今日是诚心诚意，无意与屑小之辈浪费口舌，还望自重为好。”刘国秀说话得体，深得在场族人的支持。

“你说谁是屑小之辈，谁？”黎道强不服。

“黎道强，你有完没完？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老者实在有些看不惯他再无理地纠缠下去，出面进行制止。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黎道强见遭到了奚落，指着老者的鼻子，骂得他哑口无言。

众人本要跟着老者遣责黎道强的，见此情形，只好闭上了嘴巴。黎道强对这样的结果很得意，于是，更加放肆起来，“今天，我就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我的银子还给我；第二，还不了银子，就拿这大院抵了……”

十五岁的天锡领着九岁的天孝，拔开人群，从大院往里钻，经过大厅、中堂、再到后堂，平时只是一口气就能到的地方，此时，却消耗了他们很多的时间和体力。两人到来，正听到黎道强在逼迫刘国秀的话。

“黎家小儿，休要放肆。”天锡拉着天孝，来到刘国秀身边，双手护在胸前，保护着她，“大嫂，别怕，我们来保护你。”

“哟，从哪冒出来的小屁孩？还不给我滚一边儿去？……唉呀，我的妈呀……”黎道强伸手就要摸到天孝的脑袋，却反被一脚踢到裆部，不得不夹紧双腿，痛得要命地号叫。

“黎家小儿，撒尿啊，我带你去茅房吧？”天孝见黎道强狼狈的样子，拍手称快。

这几日，安家大院很不太平，刘国秀不想让两个小兄弟受牵连，她已经安排两人去亲戚家躲躲，没想到，两人又折回来了，虽然，小小年纪，却能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毫不畏惧。所以，她此时的心情很复杂，既高兴，又害怕，“你们……你们怎么不听话……回来做什么？你大哥又不在，要是你两人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向你大哥交待，又怎么向列祖列宗交待……”

“大嫂，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天锡拍拍小胸肌，头抬得很高。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黎道强缓过劲来，两手抓狂，放出狠话，“嗨嗨嗨，这样正好，我今天就一起灭了你们……”

这时，安家大院外，一个骨瘦如柴、身如灵猴的人，从数百米远的龙门，左窜右跳地穿过一道道人墙，来到临时会客厅，收脚不稳，正巧撞上了站在屋中狂笑的黎道强。

“瘦猴？你怎么来了？”刘国秀认出来人，连忙打招呼。

“妈的，又来一个撞死鬼，一起收拾了。”黎道强被撞了一下，只是原地晃了晃。

“统统都给老子闪开。”未见其人，已闻其声。话音刚落，人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并像是被刀切一样，迅速分开出一条过道来。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威风八面的游龙洞四老爷，身后还紧跟着天林票号里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