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往事悠长

高楚之刚想要问杜光庭，关于天南星先生和天师道场的渊源，杜光庭便已飘然无踪了，高楚之只得作罢。

当晚，高楚之将草舍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全身无力，且先将就一晚，明日再好好清扫。

墙壁上挂着一副画，已被灰尘蒙的严严实实，看不清画的是什么，可知这里已有很多年头，没有住人了。

他站在院中，抬头望着满天繁星，低头望着深山峡谷，只觉如在仙境，心情不禁转好了一些。

高楚之伸了个懒腰，回到草舍内，准备睡觉。

“咔嚓！”

高楚之刚刚走到床边，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木板，一只脚深深的陷了进去。

他把脚抽出来，靴子已经没了，只剩了只脚。

高楚之趴在地板上，向破洞里望去，只见自己的一只靴子掉在了木板下面。

他伸手去拿，费了半天劲，终于够着，捏住一个角拿了上来。

拿上来后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靴子，而是一本已经发黄，并有些发霉的书。

封皮上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依稀只能看到一个篆体“归”字，另外三个字已经看不清了。

高楚之看着这本书颇觉奇怪，怎么自己的靴子掉进去，竟变成了一本破书呢。

他再往地板底下望去，见自己的靴子还在那里，便放心了，心想，我本来行走就有些不便，若是再失了只靴子，那在这山间生活便更为不便了。

他赶紧把靴子够了上来，倒在床上便睡了，那本破书就仍在地上。

……

第二天清晨，达兰扎尔终于睁了眼睛。

她伸出芊芊玉手，轻轻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晰了起来。

她慢慢坐起身来，向四周打量一下，见自己身在一间道房中，不禁一惊。

少刻，她慢慢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想起了自己身在天师道场。

她起身下床，见苍雪游龙剑就在床边放着，忙把它背在了背上。

达兰扎尔感知到，体内元魂已进入了自我保护的微火状态，心中想道：

“那晚我中了冷柔的计，被她打了个偷袭，他为了救我，把我一下撞开，他自己却被冷柔打伤，他本身就有伤，又挨这一下，伤势定是不妙。

“我见冷柔打伤了他，更被激怒，魂力全开使出了龙卷雪崩灵咒，后来………

“后来………

“后来的事却记不得了，我元魂是怎么受的伤？是谁救了我？冷柔一帮人呢？他呢？”

达兰扎尔一脸诧异，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

雨亭正在门外守着，他听到房间里面有声音，轻轻敲了敲门，说道：

“施主可醒了？”

达兰扎尔听到门外有人，走到门前，打开门一看，是一个少年道士，正和颜悦色的看着自己。

达兰扎尔正想问自己心里的那些问题，雨亭先开了口：

“我叫雨亭，施主请随我来，家师一直在等着施主醒来。”

达兰扎尔只好收回了嘴边的话，她知道这青年道士所说的家师，应该就是杜光庭，还是去问他一下吧。

达兰扎尔背着苍雪游龙，跟着雨亭向杜光庭的房间走去。

她依然穿着一身黑色男装速行衣，身高较中原女子高出一截，双腿修长，走起路来更显英姿飒爽。

上清宫中，大批青城弟子正在练晨功，阵列齐整，服饰统一，步调一致，看得达兰扎尔暗暗赞叹。

达兰扎尔突然发现，上清宫院子里的地面上有几个大坑，她仔细一数，算上正殿门前的那个，共有五个，显得极为狼狈。

她感到诧异不已，心中想道：

“我那日秘密上山时已仔细观察过上清宫周围情况，当时并没有见到这些坑，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哦，一定是魔界帮的那些人做的好事。他们先攻神部，又扰青城，胆子真大，下面不知还要去攻打哪里。

“冷柔说她是来借道魂之符的，那些来喀纳斯神部的魔界帮帮众，也是冲着魂器来的，想必魔界帮对传说中的十大魂器，是生了觊觎之心了。”

少刻，二人进到杜光庭房间。

达兰扎尔向杜光庭躬身一拜道：

“喀纳斯神部，晚辈达兰扎尔，见过杜前辈。”

杜光庭一见她，稍稍一惊，那日晚上自己专心为她疗伤，没有去注意她的相貌，今日这一见，当真让他想起一位故人。

那人比杜光庭稍微年长几岁，按辈分杜光庭却要叫她一声师叔。

杜光庭又听她复姓达兰，来自喀纳斯神部，不禁更加吃惊了。

达兰扎尔见杜光庭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心中颇觉奇怪。

杜光庭平稳了一下情绪，手抚长须说道：

“小施主前天晚上，助青城天师道场击退强敌，免遭灭门之惨，杜某感激不尽。”

“杜前辈言重了，扎尔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成为累赘，被贵派相救。”达兰扎尔道。

杜光庭以为她谦逊，便没提十条雪龙炸青城的事。

“扎尔姑娘来自喀纳斯神部，又复姓达兰，敢问达兰冰源前辈，可与姑娘有关系？”杜光庭道。

“正是家父。”扎尔道。

杜光庭大大一惊，旋即稳住情绪，目光望向窗外远山，一副往事在眼的样子。

达兰扎尔见他不再问话，自己却有一肚子话要问，说道：

“杜前辈，我有些想不起那天晚上的事了，不知山上发生了什么。魔界帮的人是怎么被击退的？贵派把高公子安排在哪里修养了？他旧伤本来就未痊愈，又被冷柔打伤，现在怎么样了？”

杜光庭听她问得真切诚恳，不似装模作样，便一一将那天晚上，她眼冒蓝光，用手中苍雪游龙剑召唤出十条雪龙，在上清宫地面上砸了五个雪坑，金蝰因此受伤，冷柔因此退兵的事，都告诉了她。

杜光庭又说，本来自己被金蝰缠住，冷柔打伤高楚之后，便要向后山行去，全因她此招，才免了青城一场大祸，连连感谢她。

达兰扎尔听了难以置信，惊讶不已，原来刚才见到的那五个大坑，是自己干的？眼冒蓝光？十条雪龙？

自己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达兰扎尔突然感到有些恐惧，杜光庭是得道高修，他说的如此坚定，语气又中肯，决计不是假的。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达兰扎尔一阵莫名其妙，脑中嗡嗡作响。

杜光庭说完，依然为她是达兰冰渊的女儿而震惊。

他抚着胡须，长吸了一口气，似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非常为难的对达兰扎尔说道：

“扎尔姑娘，杜某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杜前辈但说无妨，扎尔知无不言。”

扎尔恭敬道。她以为杜光庭要问自己是如何发展魔界帮人马的，又为何飞跃千里之遥来到青城山，帮助他们御敌，心中已经想好了答话。

“姑娘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杜光庭轻轻地问道，那口气既认真，又控制着不要太严肃，说出来听着倒有些不自然。

达兰扎尔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自己的母亲。

她心中想道：“我从小没有母亲，正是心上的一条疤痕，这位杜前辈却为何冷不防的问出这个问题，但看他面色绝无恶意，难道，这里面却有什么往事？”

达兰扎尔在震惊之中，怯懦地答道：

“扎尔没有母亲。”

杜光庭听了，长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想道：

“是她了，是她了。

“二十年了，她的女儿回到青城山，救了天师道场一命，这就是天意吧。”

达兰扎尔突然想起，那日宗桐和宗溪在龟兹对她说的那些奇怪话，便说道：

“杜前辈，我曾有幸于龟兹见过宗桐、宗溪二位道长。他们曾对我说，十五年前，我父亲曾在龙族九宫举办的修行世界圣会上，义输于贵派陆掌门，且要我传达贵掌门对我父亲的思念愧疚之心………

“这…这其中往事，杜前辈可否相告？”

杜光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抚须髯，望着窗外青城景色，缓缓将那往事，一点点说了出来：

“我太师父张太清天师，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名叫张天南，女儿名叫张千雪。我师父陆云天师，是太师父座下大弟子，从小与天南师叔和千雪师叔一起长大……………”

原来，天师道场前掌门张太清，将战场遗孤陆云从小养大，收为大弟子，后来儿子张天南和女儿张千雪陆续出生，长大以后也拜入了自己门下。

陆云天赋异禀，悟性极高，因身世凄苦，练功也特别勤奋，极受师父张太清垂爱，视为己出。

陆云也对师父极为敬爱，二人情同父子。

张天南和张千雪从小跟着大师兄长大，长兄如父，二人对陆云皆是又爱又敬又畏。

陆云对师弟和小师妹则十分关爱，自己不舍得吃穿的，都留给他们。

后来，张千雪长大成人，出落得面如白玉，眼若秋水，美丽姿色可谓倾国倾城。

慢慢地，大师兄陆云对小师妹张千雪暗生情意。

师父张太清对陆云极为放心，便将女儿托付给了他，陆云十分高兴，在师父面前发誓，要用生命照顾好小师妹。

张千雪心里一直把陆云当作亲哥哥，心中对他敬爱有加，从没有想过要和他成为夫妻，但父命难违，自己却只能听从安排。

结婚的日子定在了半年后。

千雪的哥哥张天南性格豪洒，爱研医术，喜爱与修行江湖中的高人结交，中原南北，西域东西，朋友遍布天下。

喀纳斯神部的世子达兰冰渊，便是其中一个。

年轻时的达兰冰渊英俊远胜今日的达兰冰河，性格洒脱，游遍东西方世界，潇洒少年之魅力，无人能出其右。修为又十分高超，名动整个修行世界。

一日，达兰冰渊来青城山访好友张天南，天南正好下山未归，因此未能得见，正要失望而返。

冰渊走到青城山月城湖畔时，不禁被景色吸引，只觉湖色清丽，远山葱茏，好一幅温柔的山水画卷，与喀纳斯神部冰山巍峨，湖水冰寒的景色十分不同。

冰渊正要离去，却见一位姑娘在湖边玩耍，面容绝美，风姿绰约，不禁看得呆了。

他行走东西方世界，从未见过这等美丽的姑娘，一颗心，一下被俘获了。

张千雪回首见一位少年正直直的把自己给望着，久久不动，心中气愤，便要上前理论。

哪知，张千雪走到冰渊近前，见他相貌英俊，气态潇洒，一双明亮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当下看得呆了。

她从小在道门长大，见到的同龄男子皆是温文尔雅的道士，从来没有见过冰渊这种潇洒浪子，一颗心，瞬间被他征服了。

四目相对，二人的心，都被对方填满了。

冰渊毫不羞涩，直接告诉了她自己心中的爱慕。

张千雪瞬间被冰渊打动，也忘了父亲之命了。

二人迅速坠入爱河，常常来月城湖畔约会。

张千雪心中却十分害怕，一边瞒着父亲、哥哥和大师兄，一边又瞒着情郎，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真心相爱，又正值青春美年，很快便踏过男女之间最后一条线，私定终身。

终于，他们被青城弟子发现了。

陆云心如死灰，在众同门面前，又难以咽下这夺妻之恨，与达兰冰渊在月城湖激战了数次，二人修为不分上下，皆战为平局。

冰渊开始不知千雪有婚约，但此时知道，也丝毫没有撼动他对千雪的爱，当下决定一夺到底。

他到上清宫对张太清下跪提亲，在他面前发誓会一生照顾好千雪。

张太清见他仪表堂堂，性情豪洒，二人是真心相爱，又已私定终身，覆水已难收，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可却苦了爱徒陆云，一时难做决定。

张太清不置可否，冰渊年轻气盛，趁夜打破山门，强行把千雪带走。

陆云恼羞成怒，放不下男儿尊严，在几百位同门面前，立下手刃达兰冰渊的狠誓。

师父张太清怕惹起天师道场和喀纳斯神部之间的一场仇杀，心中便暗暗接受此事了。

冰渊和千雪回到喀纳斯神部，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一年后，冰河出生。

冰渊给儿子取冰河这个名字，是因为冰河二字在喀纳斯本部土语中，是“冰雪之帝”的意思。

一日，千雪在喀纳斯湖边玩耍，嘭的一声，一只麒麟头青龙身的神兽从湖中飞起，直飞到千雪身前。

千雪吓得呆住了，那麒麟龙身兽也无意伤害她，反而很喜欢她。

它兽嘴一张，一个放着蓝色光芒的眼泪状能量体，便从千雪的两只眼睛中钻了进去，千雪当场晕倒。

那便是玄冰法域的魂器——冰魂之泪。

传说，上古冰帝死后，其帝魂化为了一滴蓝色的泪，交由座下神兽保管，只待有帝魂天命的人出现。

劫魂之上是圣魂，圣魂之上便是最高的帝魂。

冰渊及时赶到，喝退了麒麟龙身兽，将千雪救回部落神殿。

三天以后，千雪醒来，没受任何损伤，只是一双眼睛，从此成为蓝色。

又过三年，扎尔出生。

千雪给女儿起名扎尔，是因为扎尔在喀纳斯本部土语中，是“此生无悔”的意思。

她当时背弃道门最看重的礼法，跟冰渊来到西域，她此生无悔。

生下扎尔后，她的眼睛便又变回了黑色，而扎尔生下来便是一双蓝色眼睛，她从千雪身上继承了帝魂天命和冰魂之泪。

千雪失去冰魂之泪后，从此一病不起，冰渊找遍天下灵药也无法治好千雪。

他后来得知，唯有龙族九宫的独门圣药九龙血，方能救起被夺走帝魂天命的人。

冰渊遂去参加龙族九宫举办的第五百六十九届修行世界圣会，冠军可以向龙族九宫索要一件东西。

不料，陆云听说千雪有性命之忧，也来参加这次圣会，要为千雪夺得九龙血。

他此时已接过师父衣钵，成为青城天师道场新一代掌门天师。

不料，冰渊和陆云于半决赛冤家聚首。

冰渊虽得到了千雪，但心里对陆云一直抱有亏欠之心，在与陆云对决时，未出全力。心想自己将救千雪一命的机会让给他，从此也就互不相欠了。

陆云当时仍心怀夺妻之恨，对冰渊全力出击，恨不能当场将他打死。

结果，陆云把冰渊当场打为重伤，命悬一线。

打伤冰渊的那一刻，陆云方才醒悟，这是冰渊大义之举，自己倒是心胸窄了。

后来决赛中，陆云惜败埃及太阳神殿主神阿蒙，没能夺得九龙血，千雪不久后离世，留下了他一生的遗憾。

陆云从此便对冰渊心怀愧疚，时间一晃，已是十五载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