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行神术

月轮初升，华灯初照，龟兹入夜。

高楚之骑着小白马离开封水若住处，来到安西都护府府衙，封常清已在此等候。他二人向都护高仙芝辞行后，便踏上了征程。

封常清握着高楚之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叮嘱道：“楚之，莫嫌为兄的啰嗦，你修为高超，我不该担心，但此一行路途遥远，地形复杂，你一人独行，千万小心。”

封常清自幼孤苦，是发配到安西充军的，得遇高仙芝赏识后方始发迹。而高楚之对他一直都很敬重，从未有过一丝轻视，在封常清心里早已把高楚之视为了自己的亲兄弟，此番话语，皆出自一番衷肠。

高楚之听他语出真心，心中流过一股热流，又怕他忧心，故作轻松地俏皮一笑，说道：

“大漠平飞，大河飞渡，大山飞绕。风行法域的修为，今番正是为国用武之时，兄长带领骑兵飞驰，不日我们兄弟就可于撒马尔罕再会了，我等着哥哥。”

说完高楚之一抱拳，骑着小白马朝西门去了，没有再回头。

封常清看着他的背影过了转角，才骑上马出了北门，点起北大营十余精英铁骑，一行人朝喀什葛尔的疏勒镇疾驰而去了。

高楚之骑马出西门后，又骑了一阵，是时已入三更天，夜已深了，路上已无行人马队，他轻轻地拍了拍小白马的脖子，说道：

“小白，就送到这里吧，你且在这城北的草原野一段日子，我归来后再来寻你。多交朋友，少惹母马。”

小白马打了两声响鼻，显得极为不情愿，意思是说再送一段嘛。

高楚之又摸了摸它的头，没再多说什么，噌的一下身子便已腾入空中，他踩了几下虚空，身子似离弦之箭般，射入高空之中，飞的更加高了。

他于上升中，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双手护于胸前，开始聚合风族灵气，天地间立时狂风骤起，嘶嘶猎猎，吹得树枝乱摆，树叶纷飞，沙石漫天。

四面八方的风族灵气，化为一丝丝银色光缕，交相缠绕着游走在他身体四周，似有万条银蛇，温顺灵动地将他护在中心。

“风行神术——！”

他一声惊吼，猛地睁开双眼，双臂从胸前猛地朝外打开，周身的风族灵气极速游入他体内，他身上瞬间爆发出一圈似火焰般的白光，灿若星辰，越来越亮，荡漾着、波动着、燃烧着。

“嘭——！”

高楚之朝小白马眨了下眼睛后，便似流星一般，向西方天际激射而去，在高空中画出一条明亮梦幻的飞行轨迹，宛若霓裳飘带，美轮美奂。

却在他的身后留下一片狼藉，在树叶、沙石、黄土的包围中，小白马朝他的背影甩了一个十分生动的白眼，它心想：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看完戏就骂戏子，吃饱了就打厨子，能得上天了就不要我了。”

它打了几个极为不满的响鼻后，便朝北部草原悠闲地跑去了。

高楚之的风行神术，需靠体内天脉之中凝聚的风族灵气来支撑，风族灵气耗尽，便无法御风而行了。

他此时虽处于三境元神境的上品，但体内天脉却已打通了五条，是以凝聚天地间的风族灵气时，远超一般只开了三条天脉的元神境风域修行者。

龟兹与撒马尔罕之间的距离，他需以九成风速，飞行四个时辰。以他现在的修为，在九成风速之下，飞两个时辰之后，体内五条天脉上所聚合的风族灵气便会耗尽，需落地修养元神，待五条天脉恢复最佳状态后，再行凝气，重施风行神术。

他这种强度的灵气聚合，以及飞行耐力，连已处于四境元魂境的风域修行者，都鲜有人能做到。

高楚之飞在高空之中，头上是浩瀚无边的蓝色海洋，无数颗星辰正闪烁了各不相同的光芒，身下是辽阔的西域大地，苍苍莽莽，蔚为壮观。

玉盘似的一轮圆月，在这片大地上洒下一片清辉，高楚之尽情的欣赏着这片土地。

只见，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漠，沙海起伏，连绵不绝。中间是翡翠项链一般的一长溜绿洲地带，串联起大唐丝绸之路中线上的一座座古老城镇。北面是延绵万里的天山雪域，巍峨壮阔，将西域的东端，横腰截断为南北两个部分。

极速后掠的风，吹过高楚之耳畔，他仰望着头上银河，俯瞰着身下大地，心中一阵澎湃激荡。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他想起汉朝时，卫青、霍去病便是在此片大地上，纵马驰骋，南征北战，终使得大汉天威加诸西域各部。

本朝以来，侯君集、苏定方、裴行俭诸位将军，还有无数兵士，轮番镇守，令大唐于西域之声威，更超汉代，震古烁今。山河如此壮美，今番这戍边之责落在我辈身上，大唐之威严全系于我辈之作为，只要有我安西四镇将士在，必保西域山河永世稳定安详。

澎湃过后，心中渐渐宁静下来。

他又忽觉，天地悠悠，人生一世，文治武功如汉武帝、太宗文皇帝一般的千古帝王，死后也终究是埋尸黄土，与这天地相比，也只是过客匆匆。不免一阵慨叹，一阵迷茫，想不懂人生之意义又究竟何在。他年过弱冠，这尚是第一次感到人生迷茫。

约两个时辰后，高楚之见身下连绵的雪山之中，四面环抱着一块碧玉般的镜子面，横嵌在其中。他仔细一瞧，只见四面环山，东西长，南北狭，原来是一片大湖，四周有几十条细流汇聚其中，雄壮之中更添婉约之美。

高楚之心想，飞了两个时辰，体内天脉中汇聚的风族灵气就要耗尽了，是该停下来，修养一下元神了。于是便慢慢地减慢速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最后稳稳地落在了那大湖西侧的岸边。

只见一块长碑之上，刻着“大清池”三个欧体汉字，下面还刻有几行突厥、粟特、亚述文字，皆是大清池之意，落款为“大唐安西都护府，贞观二十年”。

（按：大清池即今伊塞克湖。）

凉风轻抚着高楚之身上的白袍，也轻抚着大清池的脸，银纱一般的月光洒满湖面，银蛇乱舞，一片波光粼粼。四周的高山上，青松林林，茂茂郁郁。远处的雪山，巍峨皑皑，高楚之置身其中，宛若进入了人间仙境。

西域的夏季，昼夜温差极高，尤其是雪山湖泊地区，入夜以后，风锐如刀，寻常人家往往要盖棉被入睡。他找到一个山洞，靠洞壁而坐，运起体内灵气护住全身，便不再觉得冷了。

……

约两个时辰后，高楚之渐渐苏醒过来，是时天色已微微亮起，一轮浅红色的朝阳，正从湖东岸的远山之间懒懒地往上爬，也似没睡醒一般，在湖面上拉出一条长龙般的红色倒影，温柔和煦，美轮美奂。

高楚之尚未睁眼，鼻中已淡淡闻到什么味道，他定鼻一闻，发觉竟然是烤鱼的味道！

他折腾了一夜，肚中早已空空如也，突然闻到如此美味的烤鱼味儿，哈喇子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他猛地睁开眼，欣喜地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只十分高大肥壮的黑色怪兽，正在洞中深处背对着他坐着，背上长长的黑毛，茂茂森森，尚自微微颤动着。那怪兽身前生着一堆火，火上有个木架子，架子上面一条枯枝上串了满满一串的大鱼，像一串烧鱼糖葫芦一般，香味填满了整个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