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象与本质:类比,思考之源和思维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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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类比之山的不同方式

设想有一群攀岩的人第一次面对高耸而且垂直于地面的岩石。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世界上最优秀的攀岩者才能爬上去,而且就连他们也爬得十分费劲。但是这些技艺高超的攀岩者中,有些为后人打下了几颗岩钉,让经验不足的后来者也能往上爬。这些后人反过来又为后来的人钉下了更多的岩钉。几年后,原本光秃秃的岩石表面布满了岩钉,所以现在任何有一定攀岩经验的人都有可能爬上去,尽管多年前这块岩石还几乎是不可征服的。然而,如果我们因此就说如今的攀岩者比前人更优秀,那就非常荒谬了。因为正是有了在没有岩钉、没有已知路线时都能爬上去的前辈,今天的普通攀岩者才可能顺利爬上去。那些最早爬上去的杰出攀岩者有许多技能,比如找到适合攀登的路线、找到钉岩钉的最佳位置,还有怎么钉岩钉才能让它们长时间为后人提供帮助而不会脱落。

生活在今天的我们就是无数个概念岩钉的受益人,这些岩钉被钉在高度抽象情境的岩壁上。抽象情境的陡峭岩壁在几代人之前都是不可能爬上去的,而我们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爬上去,正是因为我们从聪明的前人那里得到了许多非常好用的概念岩钉。并且,我们能够使用的概念还在不断扩大。可是,这些轻易获得的能力是否就让我们变得比前人更聪明、更富有创造力呢?

想想如今的电子琴吧,它里面预存了许多不同音乐的伴奏。那么拥有这么多事先存好的伴奏,是否就能把使用电子琴的人变成一个创意无限的音乐家呢?电脑里有一系列各不相同的字体供人使用,是不是意味着每个用电脑的人就成了平面设计大师呢?PowerPoint软件中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那是不是每个用PowerPoint的人都是复杂概念的绝佳讲解人呢?肯定不是的!与此相同,我们虽然能使用文化教给我们的概念标签,易如反掌地指出某个情境的要点,但这并不意味着在一个没人去过、没有现成道路的荒郊野外,我们还能做得一样好。

和实体工具相比,概念有一个特质:概念并不是外在的某种装置,而是会成为掌握这个概念的人的内在部分。据说数学家亨利·庞加莱曾经说过:“鹅肉被狗吃了之后,就变成了狗肉。”鹅肉被狗吃了之后……Henri Poincaré, as quoted by Roger Apéri in Dieudonné,Loi, and Thom (1982), pp. 58-72.他所说的就是我们是如何内化自己学到的知识的,而学到的知识和我们使用的工具是不同的。工具仍然是身外之物,就好比攀岩时的岩钉,仍然在攀岩人身外。仅仅在书房里堆满数学书、时尚设计的书、关于词源的书,并不能让一个人成为数学家、设计师或者词源学家。真正有用的是书里的概念有多少内化在了人的脑中。这些概念拓展了人的概念空间,使我们能够思考,能够建立新的范畴和新的类比。与我们刚才的爬山比喻不同,概念岩钉不仅仅是一种工具,还能够改变一个人,让一个人的思想更富足,能够作出更深刻、更有见地、更准确的范畴化。

大脑中的概念岩钉已经不是钉在外部岩石上那些静止不动的物体了,而成为使用这些岩钉的人的一部分。它们不能像从岩石上取出岩钉那样轻易地被拔去,因为拔掉一个概念意味着取走这个人的一部分。假如爱因斯坦是当今时代的一位年轻物理学家,他将为当代物理学作出怎样的贡献?普希金又能为如今的诗歌作出什么贡献?莎士比亚、但丁如果生在今天又会写下什么样的作品?庞加莱能为数学做什么?弗洛伊德能为认知科学做些什么?在今天的无数概念中,他们能发现隐藏在其中的哪些类比?面对每天都会见到的事物表象,他们使用今天的概念空间提供的工具,在探索身边事物时又能达到怎样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