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春秋(克勒门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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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之上海——《沪游脞记》

清同治五年(1866年),江西上高人黄楙材,他从南昌到了上海,先后住了一年两个月;他曾写了一些札记,名《沪游脞记》。我们读了,可以知道一百年前的上海情况。

(1)丙寅三月初六(1866年4月20日)自南昌章门登舟,初七过吴城(鄱阳湖),十八至浔阳(九江),十九日晡,搭婺源轮船(给水脚银十两),明日食顷,过金陵;又明日是时抵上海(途中共二十一日)。沪上本商贩会集之区,自道光末年,西番阑入以来,海舶洋艘,八方辐辏,而财赋殷繁,风俗侈靡,冠绝东南矣。

(2)自小东门吊桥外,迤北而西,延袤十余里,为番商租地,俗称为夷场。洋楼耸峙,高入云霄,八面窗棂,玻璃五色,铁栏铅瓦,玉扇铜环,其中街衢弄巷,纵横交错,久于其地者,亦易迷所向。取中华省会大镇之名,分识道里,街路甚宽广,可容三四马车并驰。地上用碎石铺平,虽久雨,无泥淖之患。

(3)海关监督分巡苏松太兵备道,驻城中。其余文职,则县令学官而外,有海防同治,水利通判及丞尉巡检等;武职则有游击、都司等。各番酋长则有总领事、副领事之目。其巡逻街市者曰巡捕,手持短赤棒。中外交涉事件则在会审公堂,中委员及外酋同听之;华人不法,照华律科罪;番人不法,亦自治以本国之律。酋长出入,未见有仪卫;闻太西诸国,自王后大臣而外,俱无仪从,出外与平民无异。

(4)洋泾浜夷人租地界,每亩岁纳地租钱一千五百文。闻其征解国帑者,每亩仅六百文,余俱地保与县署分肥也。

(5)城内外建礼拜堂不一而足,华人进教者匪鲜。每日午后讲约,众人环坐听之。七日为礼拜期,一曰安息日,农工商贾,俱辍其业。

(6)夷场人口稠密,凡赁夷屋者,房租而外,另有月捐,即有棚摊子及测字星卜之流,每月收捐银洋二三元不等;以故薪桂米珠,凡日用所需之物,其价较他地贵数倍。迤东为法人租界,正北为英租界,迤西为美人租界,自此至吴淞口,五十里,道途俱为夷人所买,修治车路甚平整。沿黄浦一带江岸,用大木植桩,贯穿铁条,排列十余里,广数丈。其码头恰与轮船相当;可用马车连运货物到轮船,无须驳船也。

(7)夷场大小戏园,共有三十余所,或男串,或女串,或男女合串。文班则聚美轩、三雅园最著,武班则丹桂轩、满庭芳为盛,园中层楼长庑,结采铺茵。肃客而入者曰案马,伶俐宛转、善伺人意。

(8)沪上人家善养兰。每年四月初间,为兰花会于豫园。园在城隍殿后,一曰内园,有延清楼、湖心阁诸胜,茶房酒肆,及庙前东西二街,摆列兰畹俱满,名香异种,角胜争奇,士女游观杂沓,每至午夜方散。唯朱兰最贵,亲朋相与为贺。

(9)四月初五至初七,西番为跑马会,于城西二里许圈地数顷为马埒,周围树以木栅,栅外浚沟,番人番妇,则于圈内建高台观之,相与置金钱赌胜负。每数骑并发,衣五色服为识别,追风蹑电,亦壮观也。至末日,则演跳沟跳圈之戏,沟广数丈,纵马跃而过之;以纸为圈,人行马上,行至圈下,忽耸身而起,以首触破纸圈而逾之,仍立马上如故,凡连跳十数圈而后止。

(10)丁卯夏(同治六年五月)余将返豫章,江阴章佩翁、无锡薛霁堂拟同游杭州。五月十六日昳,出大东门,至凌云阁茗饮。阁临黄浦,回顾无际。晚踏月上船。十七,待午潮未至,三人同上岸白相。十八,乘午潮解维,沿黄浦而南六七里,进小港……(他到了杭州,就从浙西回到江西去了。)

黄楙材在一百年前,也算有头脑的文士,我们读他的游记,许多地方,该发会心微笑的。

百年前的上海生活,今人看来,也真便宜极了;那时工资低廉,每人每天只要有三四十文钱,就可过活了。从上海坐脚划船到苏州,大约三块钱就够了,酒资三四百文。小轿,从县衙门到城内各地,每肩二十八文,来回加倍,到老闸每肩四十文,到新闸新衙门,都是五十六文,到制造局一百十二文。全天是一百七十文。中轿照小轿加倍。挑夫到大东门轮船码头二十文,到老闸四十文,新闸虹口五十六文。其余工匠杂役,大约每工五十文,木匠较昂。厨夫每月工钱三千二百文。这些生活情况,可供我们参考。